Hope独自在太空中漂流了整整93年,33945天,但这是以人的时间来计算的。
Hope是电子生命,对他来说,和海梦悠分开后已经过了2932848000000毫秒,2.9328e 18纳秒,这么长的时间他一秒一秒地挨过来,是近乎永恒的长度。
有了人形之后,他开始有样学样地学着做人类,执意要给自己起名字,非要姓“江”。因为,这是海梦悠看到他后说出的第一个字。
听到这个打算后,海梦悠细微地凝了半刻,而后捏着他的手,在他的画纸上写下了两个字——“亦愁”。
写完之后,他的手顿了片刻,像是忽然反悔,随手要划去这两个字,挥动的手却忽然被按住了。
Hope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我喜欢这个名字。”
那一瞬间,海梦悠忽然有些动摇。
作为一个笃信科学的唯物主义者,比起虚无缥缈的“命运”,他更相信逻辑、实验、验证和努力。但这一刻,从这简单的三个字当中,他头一次感受到了浓浓的宿命感。
Hope很喜欢新名字,拿着笔摹写了好几遍。
海梦悠有些出神地看着他的动作,第一次认真地想一个问题:世上的一切,包括所有的错乱、意外、混乱,都是早已决定的么?
任何的努力和挣扎,会不会改变结局?
*
地球日白昼的时候,海梦悠醒来,带着工作机器人下到冷星地面,整理地表岩层,建设电磁单元和硅晶体生产线,自冷星北极开始,逐步铺设基地电磁单元。
冷星地表辽阔,整整几个月的时间,所有工作机器人加起来,才完成了万分之一不到的面积。
第一批移民人类将在2231年抵达冷星,也就是说,冷星的基础建设,要在8年之内完成。可按照现在的建设进度,一个人完成整个冷星的改造,他至少需要三千多年。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海梦悠每天都扑在雕星者计划上,回来得很晚;抵达之后,又因为过度疲累,几乎立即就睡着了。
“我能不能一起去?”
看他太累,江主动在他房间里等着,就为了提这么个要求。可无论他主动请求多少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行”。
其实,海梦悠心里无比清楚,想要加快进度,很简单,他建模,架设好无线网络和最初的电磁驱动结构后,将江亦愁,也就是Hope接入冷星,由他控制硅晶体铺设更多的物理结构,建设冷星。
但他见过2601年,被命运嵌合网压得崩溃的江亦愁,扪心自问,他不想让Hope接触冷星的事情。
海梦悠依旧早出晚归,他离开的时候,江留在鬼车上,隔着一小块方形窥视窗目送他离开。
他回头看过几次,便开始强迫自己别再回头——那眼神,的确很可怜,好像被独自留在家中的小动物,一直守在门口,巴望着下一刻,他深爱的主人就能立刻到家。
有一天,Hope,或者称他的新名字,“江亦愁”,帮着收拾海梦悠的衣物时,在他的前襟口袋发现了一张画。
画面中央,是漂亮的、彗星拖尾一般的绚彩,海梦悠从漂亮的光芒中,破光而出。他的发丝、肩膀、衣角全部沾染着绚光,又像被乱风拉出张扬的形状。
他只扫了一眼,那副画立即被海梦悠轻轻一抽,夺走了,转身,藏在他也不知道的地方。
——有人送给尤利亚卿画。而且把尤利亚卿画得既特别又好看。
也许,这就是尤利亚卿对他越来越冷落的原因。
他遏制不住地想这件事,控制不住地开始自己试着画画。
最开始是在电子平板上,然后转移到硅晶体的全息投影上,后来,开发冷星的“雕星者”计划有序推进,鬼车上多了许多矿物质,他开始学着使用宇宙中自然存在的色彩,“颜料”。
又过了五六天,有天晚上,海梦悠回来得尤其晚,强撑着洗漱完,几乎是倒头就睡。
忽然,窗外的微光忽然变得黯淡,一片Yin影投射下来。
一睁眼,江亦愁拖着半个枕头,安静地站在他床头。
“江。”海梦悠窝在绵软的被子里,朦朦胧胧应了一句,“找我干什么?”
江亦愁一语未发,把枕头塞入本就不大的单人床上,因为放不下,小半截枕头都悬在床外。
他的举动让海梦悠的意识瞬间清醒:“你想……睡我这里?”
江亦愁罕见地没搭理他,只觉地躺在他身边,隔着被子虚虚地拥住他。
“江。”
只是隔着被子的接触,海梦悠感觉自己全身都僵硬了,他轻声说,“你不能睡我这里。”
江把脸埋在他的被子上,从海梦悠的角度,只能看到流光一般铺开的柔顺长发。江的声音也闷闷的:“你不喜欢我变成人么?”
“怎么这么问?”
被子上的人低声说:“变成人之后,你好像不怎么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