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得知陈正阳并不是自己的父亲之后,心头萦绕多年的恐惧烟消云散,徒留一层道不尽的深刻的恨。
他很想知道,陈正阳看见自己时,会害怕吗?
踏入病房的刹那,林韫差点认不出床上躺着的人。
陈正阳曾经保养得当的身体已被疾病吞噬得一干二净,只勉强留下个苟延残喘、备受折磨的病躯。
他看见陈旻琛,口中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张渺极有眼色地带着人走了。
陈正阳吃力地偏着头,看到人群鱼贯而出,如同他前半生的财富、权势,纷纷离他远去,而他连伸手挽留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一人关上了门,留下陈旻琛和他身后一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青年。
林韫上前一步,抬手摘下了口罩,陈正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林韫从来没有以俯视的角度看过陈正阳,他突然发现,原来一直让他不敢违抗的人,也不过是个无力的、病魔缠身的普通人。看他的样子,似乎喘口气都要用尽全力。
陈正阳喝道:“你......”
陈旻琛说:“其实当时被吕明修和白薇薇带走的不是林韫本人,而是我早已准备好的,伪装成林韫的替身。”
陈正阳眼睛外突,脸部不正常地扭曲着;“不可能......”
“的确,这不过是我对外宣布的解释罢了。”陈旻琛摘下林韫的棒球帽,笑了笑,“针对林韫死而复生的解释。”
林韫冷冷道:“大伯,你对我爸爸动手时,想过会有今天吗?”
陈正阳瞳孔紧缩。他望着病床前的林韫,身姿挺拔,容貌俊秀,像极了他午夜梦回不敢直视的人。
林韫厉声道:“你想除掉我,当真是为了大哥好吗?很可惜,我没死。我非当没死,还弄明白了一切。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这么做,我和大哥也不会知晓彼此的心意。”
林韫弯下腰,凑到陈正阳跟前。陈正阳的眼神,愤怒中透着无法掩盖的恐惧,竟是不顾身上的剧痛,挣扎着想躲。
“你怕我?”林韫声音不大,听在陈正阳耳中却如同索命的厉鬼,“你这样的人,也会害怕啊。你想过怎么面对大哥的妈妈,和我的爸妈吗。拜你所赐,我死时看到了两扇门,一扇往天堂,一扇下地狱。”
“你这样的人,一定会下地狱的。”
陈正阳口中发出悲鸣,身上连接的仪器不断发出锐响。
林韫走到陈旻琛身边,牵住他的手:“而我和哥哥,会活着,相爱一生。”
陈正阳的眼神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扑上来亲自把林韫掐死,在床上愤怒地挣扎着,含混不清地怒骂着。
林韫牵着陈旻琛走了,他寄予厚望、苛刻培养出来的优秀的儿子,竟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林韫坐在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里,手中握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他吹开水面上的浮叶,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和呼喊。
陈正阳死了。
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在身体的剧痛和恐惧愤怒的Jing神刺激下,口歪眼斜、双眼圆睁地成了具不堪入目的尸体,带着一身的恶孽,死得毫无尊严、悄无声息。
陈旻琛神色平静地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他只有面对林韫时,才会露出不一样的一面。签完后他揽过林韫:“走吧。”
两人刚踏出办公室的门,就被张渺拦住了:“旻琛少爷!”女人哀求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陈旻琛身后的林韫,“可以谈谈吗?”
陈旻琛不露痕迹地看了眼林韫,点头。
张渺把他们领到陈正阳病房旁的一间干净的病房。
“这些天我都住在这里。”张渺快速解释道,说完又看着林韫,神情复杂又释然,“原来你真的没死,太好了,旻琛少爷把你保护得很好。”
林韫默然不语。
正如陈旻琛所言,知情的人都信了他并没有被绑走,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他只是不明白,张渺对他有什么话想说。
她既然不是自己的母亲,还极有可能是被陈正阳胁迫着演的一出戏,对他的恶劣态度也算情有可原。林韫知道陈正阳病倒后张渺帮了陈旻琛很多,所以他即便讨厌张渺,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张渺看出了林韫的态度,丝毫不在意地坐下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虽然这么说很虚伪,但是林韫,对不起。”
林韫抿嘴看着她。
张渺伤感地笑了笑:“我为了保护陈正阳受过伤,医生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小孩了。这也是陈正阳肯让我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原因。我很痛苦,所以当我被要求改名装成你的母亲时,我嫉妒你,又恨你。所以对你很不好。”说到这里,张渺不安地看了眼陈旻琛。
林韫分辨不出她是真心想道歉,还是想在陈旻琛这里求一个宽恕。他心中有所松动,但幼年时张渺的所作所为仍历历在目,让他无法轻易开口,于是为难地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