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野火的歌女常年混迹市井,最擅长察言观色,她立刻就感受到岑乐身体一僵,于是不再多言。
孟科面前桌上,菜已经上齐了。
“秦兄,快坐。”
“我刚出门就下雨,只好折回去拿伞。迟了些,还请你莫怪。”
“诶,你说这些就见外了!”
“也是。”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孟科又道:“昨夜你睡得晚,我怕你身体不适,今日就不饮酒了。”
一听不能喝酒,秦思狂就老大不高兴。
“那还不是你的错……”
“九爷和金伯都关照我,让我盯牢你,少喝酒。”
“哦?那昨晚同我举杯邀明月的又是谁?”
“胡说,昨晚哪里有明月?”
两人怔了片刻,又一齐笑出了声。
他二人谈笑风生,岑乐若无其事地喝着酒。
歌女忽然道:“公子好像有些郁闷不乐?”
岑乐闻言失笑道:“此话怎讲?”
“快半个时辰了,您一口菜都没喝,酒却喝了两壶,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岑乐这才正眼瞧那歌女,她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脸孔并非绝色,眼眸水汪汪的,清澈明亮。
“姑娘尊姓大名?”
“奴婢叫崔筱。”
“崔姑娘,风大雨大的,我也没带伞。你肯不肯送我一程,我家就在隔壁。”
岑乐说得有些隐晦,不过意思还挺明白。
“恐怕不成。”
岑乐恍然大悟:“是在下唐突了。”
“也不是,”崔筱道,“别人都成,唯独公子你不成。”
“这是什么道理?”
“恕奴婢不能多言,公子可以去别的地儿问问。”
什么叫别的地儿?在苏州,自然是秋水坊、风月楼、芷兰院这样的地方。
其实岑乐也不是一定要找个人陪一晚,他就是不信邪而已。
天已经黑了,雨还没停。岑乐离开花月楼前,回头望了秦思狂和孟科一眼,那两人还在说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尾声
岑乐向林叠借了把伞,直奔最近的秋水坊。
秋水坊的仇妈妈是布庄的常客,跟岑乐颇有些交情。所以当这位难得一见的贵客上门时,仇妈妈极其客气地说姑娘们今日都接了客,请他去别家吧。比起来,风月楼的魏妈妈就直接多了,为难地说不是她不想,实在是不能做他的生意。
岑乐没想到,有一天他这样有财有貌的人,竟然能在青楼连吃两回闭门羹。
芷兰院是没有必要再去了,免得自讨没趣。岑乐转身回了花月楼,对林叠说自己来还伞。他“顺便”四下望了一圈,秦思狂和孟科已不见了踪影。
林叠认识岑乐日子可不短了,从未见过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只好含含糊糊地说说二人走了有一会儿了。
走出花月楼,岑乐迈了两步又停下。他没注意到自己不在屋檐下,雨水都打在了身上。因为此刻他正想着某人,想得他咬牙切齿,想得他头顶上都快冒出了火。
他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太过入神,旁边来了一人都没发觉。
直到头上有伞挡住了雨滴,他才注意到一双桃花眼正含情脉脉地凝视他。
那人持伞而立,因为比岑乐矮了一点,所以微微仰着脖子。脸上没笑,但眼睛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与同岑乐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神情。
幸亏下着雨,雨水打在地上、伞上的声音盖过了岑乐的心跳声。
色相迷人眼,于是他愈加生气了——生自己的气。
“敢问阁下是?”
“一个月不见,先生就不认得秦某了?”
“我只认得集贤楼的玉公子秦思狂,不认得凤鸣院的少东家。”
“你眼前的就是秦思狂呀,只是二十年前他有另外一个名字罢了。”
“那二十年前你是谁?”
“在下扬州人氏,颜行。”
俞毅洗完澡,本来已准备睡觉,忽然听到外边有动静。
“什么人?”
想起去年夏天里的一个晚上库房被毁的事,俞毅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出去看看。
他刚要拉开门,外面传来岑乐的声音。
“是我。没什么事,你睡吧。”
话虽如此,可动静依然不小。罢了,先生的事,哪里轮得到他插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伴随着雨滴声,门板、木板,还有其他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俞毅渐渐进入了梦乡。
房里没点灯,岑乐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忽然,原本靠在他胸前的人动了动,一只手摸到了他的脖子、下颌、耳垂。
岑乐没睁眼,他将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推了下去,翻了个身背对他。
秦思狂一愣,只听岑乐气鼓鼓地说道:“我还没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