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乐在外晃荡了将近一个时辰,等他回到集贤楼,金裘和韩青岚还在屋里恳谈。他只好站在院里发呆。
一个冬天过去,集贤楼院子里的鲤鱼好像又肥了几分。
岑乐脑子里盘算的是,鲤鱼虽然大,但是有土味,不好吃。若是热油下锅,炸个通透酥脆,再浇上糖醋汁,才能盖掉土味。但还比不上是鲫鱼鲜美,鳜鱼rou嫩。
他专注地凝视着这几尾鱼,琢磨烧法,一旁的小楼则被他带着笑意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颤。难道鲤鱼熬过了冬天的严寒,熬过了日夜不停的投喂,终究逃不过变成盘中餐的命途。
岑乐又在院子里站了一刻,小楼看他的目光充满戒备。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道:“近来集贤楼变故颇多,九爷身体可好?”
“多谢先生关切,九爷之前去了汉阳,不日将返。”
“哦,九爷仍未归?”
看来韩九爷对自己的儿子女儿很是信任,家中出了大事也不着急呀!
“九爷先前答应了凤鸣院颜老板的相邀,不出意外应该会直接由汉阳去到扬州。”
岑乐与小楼也不熟稔,正愁不知该说些什么,韩青岚就走出了书斋。
三少爷望了小楼一眼,小楼心领神会,连忙退下了。
“先生,”韩青岚道,“金伯答应了我可以查阅卷宗,但条件是先生你不能进天机堂。堂内藏有卷宗两百册,以人为目。先生要看哪卷,由我转达。”
“好。”
“先生想一窥何人的卷宗?”
岑乐一笑,幽幽道:“秦思狂。”
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饶回廊;饶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
台上戏子唱腔如泣如诉,娓娓动听,听得台下人也是怅然若失。前几个月听戏听伤了身的岑乐更是愁肠百结。
此地是玲珑茶馆,太仓东边一家戏楼。晌午刚过,戏已开锣,楼里满满当当全是人。
韩青岚将岑乐带到此处,请他稍候。小二给他引了座,奉上茶水和点心。即使茶馆里座无虚席,小二也没再往这张桌子引人。岑乐就坐在一楼离戏台最远的角落里,独自喝着茶。
台上在唱《梧桐雨》的戏班是刘家班,常年在玲珑茶馆里唱戏。岑乐听了近半个时辰,跟着其他宾客鼓掌叫好。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一人,很是面熟,但是眨眼间又不见了踪影。
等他吃完最后一颗胡豆,韩青岚终于是姗姗来迟。看起来,连集贤楼少东家要进一次天机堂也非易事啊。
“台上唱唐明皇的正是刘家班的台柱。依先生看,和苏州陶家班的杜先生孰优孰劣?”
岑乐一笑,叫来小二又要了一盘胡豆。
“戏剧我听不大明白,要说这胡豆,那是玲珑茶馆炒得香。”
韩青岚莞尔,他背对戏台,啜了口茶。
四周热闹非凡,唯独这个角落安静得不寻常。
“先生能否告诉青岚,你想知道二哥的来历和过往,是何原因?”
“在下承诺十日内替你寻着人,说到做到。”
“自从你的伙计还有沈姑娘失踪后,先生好像同往日有些不一样了。”
“哦?”
韩青岚拧着眉,努力将脑子里的想法和话语对上。
“像……我爹。”
平时是上山虎,抬头望月,宁静深远;饿了就变成下山虎,威武凶猛,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
岑乐是个实在人,送上门的便宜也不占。
“这我可担待不起。”
韩青岚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册书,郑重地放在桌上。
他竟然将卷册直接带了出来!
☆、第四十七回
岑乐一怔,他好歹是外人,直接看集贤楼的卷册是否不妥?
韩青岚觉察岑乐的犹豫,淡淡道:“我没看过,更没这本事一字不漏背下来。”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示意岑乐随意。
“你也没看过?”
“当然。”
也是,秦思狂是自己家人,每日发生的事情就在眼前,何须再去看文字。
岑乐翻开了书,只消一眼,就令他忍不住叹道:“好字!”
韩青岚闻言一笑,目光中温柔。
“金伯说,这是我娘的字。最早天机堂由我娘掌管,每一册卷宗,每一个字都由她亲自书写。她过世的时候,我才五岁。依稀记得她长相与二姐相似,性子比大姐更温柔。”
书册开头十几页字迹娟秀,不燥不润;再往后翻,笔势雄健,力透纸背,应是出自男人之手。
书上内容并没有很多,每页也就几列字,后半本几乎都是空白的。毕竟秦思狂岁数不大,立春生辰的话,转过年来也才二十五岁。岑乐很快便翻阅完了,很失望到最后也没出现他自己的名字。
“先生可有收获?”
“他九岁进入集贤楼,之前的事,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