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民怨渐渐滋生,奉命“杀鸡儆猴”的命官张大人都焦愁得瘦了一大圈,他是个老实官,知道这样硬堵流言和怨气的办法是下下策,堵不如疏,好生化解怨气才是上策。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不管怎样进言,陛下都听不进去,像是就要把“昏君”的名头给坐实了。
而许多人,特别是朝中诸多大臣,就等着看摄政王殿下如何应对、如何把义子从天牢里给弄出来,更想看他如何让那个不知人间疾苦、胡乱定罪的皇帝吃瘪受挫,于是每日的奏章写得是义愤填膺、煽风点火,就好像牢里关着的是他们自己的亲儿子一般。
却没想到,接连几日过去,摄政王好像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甚至人还在宫里住了好些日子,传言说和皇帝同塌而眠。
真是怪了。
不过仔细品品之后,就回味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了。
皇帝定是忌惮了摄政王如今的威权,眼看着边关太平,没有战事,就想趁机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生怕摄政王有觊觎皇位之心,扣着人在宫中日日相处,想要找出错处给定罪,又或是怕摄政王独自在外有什么行动,脱离控制。
要不然摄政王怎的以前从未在宫中留宿,这次一去就回不来了呢?说不定就是变相的软禁!
还每晚在榻前伺候,这小皇帝可真是会折辱人。
“人家平南将军的手,以前那都是握着长剑,将敌军斩于马下的,怎么能让人家做那等端茶送水的奴才事儿,这位陛下可真是……”
小路子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说着坊间那些流言,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滴落下来。
“真是什么?”阮宛剥了个小橘子放在嘴里,一口咬下去,冰凉甜腻的汁水爆开四溢,牙齿冻得酸浸浸的,他吸了一口气,不耐地皱眉:“朕不是让你仔细说完吗?别磨叽,快点,真是什么?”
“真是……”小路子面如死灰地抽了抽鼻子,破罐子破摔,颤颤巍巍地说出口:“瞎了眼睛……”
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抬头瞅了瞅圣上漂亮多情的桃花眼,本以为自己要大难临头了,却没料到圣上看着似乎并不生气。
还诡异地笑了一声,哼哼唧唧地嘀咕:“就他们有眼睛,大大的眼睛,可以射出闪电般的机灵。”
“……”
阮宛当然不生气,他有什么好生气的,那些人越是拥戴容越,越想把容越往那个位子上推,就意味着他离完成任务更近一步,实在不必恼怒。
到时候,就算容越没有登上皇位的心,也已经阻止不了了,他看那些剧本里都写过,有的人站在了某种位置上,是会身不由己被推着向上走的。
“对了,摄政王呢?去哪儿了?”
这几日容越一直在他身边晃悠,帮他批改奏折,也监督他按时喝药,不可吹风,事无巨细的,上心得很。
就是性格一点也没改,只要他一偷jian耍滑地不想喝药,这人就Yin沉着脸色像个疯批,让他总觉得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容越手起刀落砍成几块碎rou,彻底凉凉。于是浑身颤栗,一丝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可怜他本就不用活得多长,却还得因为这个疯子而喝下那么多苦药,真是够了。
天气转暖一些之后,他就想让容越回府去,好让自己松快些,偷偷懒少喝点汤药。
结果这人就跟他打太极,硬是在他的寝殿住了下来,说什么都不走,也不跟他提关于容轩的事,似乎在那个天牢关着就关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阮宛现在一听着外面的人议论他变相软禁摄政王的消息就觉得无语,到底是谁软禁谁啊?
他堂堂一个当朝皇帝,现在连去后宫逛逛、欣赏欣赏他那些花枝招展的貌美妃子们都得偷偷摸摸的,生怕一不小心被容越逮到,将他拖回寝殿里躺着养病,像前几日一样不能下床,跟个残废似的。
而他身边这些侍卫奴才的,在那个时候就会假装是个透明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不说一个忙都不帮,狡猾得很。
估计在他们心里,自己这个空架子皇帝以后铁定是斗不过心思深沉的摄政王的,还不如少刷存在感,免得引火上身。
午后日光正暖,往常这个时候,容越应该都已经处理完了政事,来站在旁边当个煞神盯着他喝药了,这会儿居然不见踪影,倒是稀奇。
阮宛见小路子面带犹豫,嗫喏踌躇着,眼睛一转,手一挥,极大度的样子:“不知道在哪儿就算了,该喝药了,你赶紧端来,我喝了小睡一会儿。”
“是,奴才这就去。”
小路子匆匆走后,他四处观望,两眼就挑中了窗台边一盆其貌不扬的草,等人将汤药端来,就冲他随意扬了两下手:“你下去吧,我凉会儿再喝。”
“……是,”小路子埋头退走之前,还是犹豫着告诉了他容越的动向:“陛下,奴才听说,医仙的传人九姑娘来了金陵城,接待她的,是容将军的一个副将,大抵是将军特意请来给陛下治病的,此刻应该入了宫,将军亲自去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