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棺木注视良久,却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需要沈琛回避。
他只是将心底的话想了一遍, 并没有说出来。
他想到从小到大两个人亲密的交情,想到对方在朝堂上毅然替自己解围, 决定要自己出征北疆的时刻。
也想到自己每次提起旧事之时,对方闪躲的眼神。
“其实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怪你。”江屿忽然低头说着,“我也希望你能活着。”
他将手搭在棺木边缘试图打开,却又有些矛盾冲突。他害怕看见对方完好无损的尸体, 就仿佛一切都与多年前一般,对方只是在某个午后困倦小憩了一会。
他同样害怕看见对方的尸体腐烂而狰狞,就像当时萧向翎发现自己的尸体一般。
沈琛只说:他希望那人能活下来。
江屿知道,萧向翎的执念要深重得更多。
他深吸一口气, 终于将沉重的棺木拉开。
眼前的景象令他瞬间呆愣在原地。
没有保存良好的尸体, 也没有腐烂不堪的尸体。
这是口空棺。
萧向翎也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推力, 随着巨大的震响, 他与江屿被迫分开片刻,但随后身后便有人靠了上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把对方拉过来,却被那人有意无意地躲开。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略为锋锐的弧度转弯, 萧向翎的步子在那之前不易察觉地停顿片刻,随即仿若无事地向前走去,微微偏头对身后的人说,“跟紧我。”
身后的人点点头, 后脑蹭过萧向翎的背部。
萧向翎率先从拐角处走到另一边,而在隐秘的暗处,他无声将怀中的匕首掏出来握在手中,随后在狭窄的通道中快速转过身来,径直将匕首向另一边刺过去。
可并不像意料之中一般,有着刀刃没入身体的闷响。他只感觉到手臂一麻,等到他将匕首向回拽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另一端仿佛插在了坚硬的岩壁中一般,无法向回拖动分毫。
下一瞬,一-股巨大的拉力从刀刃的另一端传来,他有几分狼狈地被拽出去,随后被自己手中的匕首抵上了喉咙。
萧向翎的眼神在暗处看着他,仿佛要迸出火来,那蓄势待发的气压像极了嗜血的野狼,让人下意识生发惶恐。
“果然是你。”他沉声道,另一只手紧扣住对方的喉咙,“从上次我见到沈琛起,就怀疑你没死。”
太子注视萧向翎良久,随即倏然垂下手不作反抗,笑道,“上次本是叫江屿前来,却万万没想到来的是你。话说来,已经太久没看见他了……”
“他与我一同前来,见面岂不是易如反掌?”萧向翎反问,“你不过是内心有愧,两次欺骗于他,不敢承认,故无颜见面罢了。”
太子轻微垂着头,他天生眼部轮廓圆润,两端下垂状似月牙,故总给人一种温善仁慈的感觉,平时说话也总是温声细语,儒雅至极。
如今他的五官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神情憔悴了许多,似是已经没有力气做出假笑的表情。
“你说得对。”他轻声说,并没有反驳,“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也不敢再去见他,他恨我也是理所应当。”
“如果没有呢?”萧向翎忽然问道,“如果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恨你呢。如果他也看重之前多年情谊,依然对你存有善意呢。”
太子的神情罕见地停顿了一瞬,随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抬起头来,问道,“果真如此?”
“不过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他看向对方,“你们在一起了?”
“这显而易见。”萧向翎稍微向前迈去一小步,将匕首更用力地抵在对方脖颈上,“别拖延时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江屿在哪?”
“萧将军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江屿一分一毫,如今将你们单独分开,也是为了告诉你一些事情。”他抬眼,“也是怕他受伤。”
他示意萧向翎将匕首移开,随即说道,“沈琛常年游移江湖,也听过不少奇闻异事。”
“如何救他?”萧向翎单刀直入。
太子凝视对方良久,才缓缓摇了摇头道,“没有这样的方法。”
萧向翎屏住呼吸,双手也逐渐紧攥成拳。
“但他却听过一个风险极大的方子,从没有人真正试过,故无从得知效果如何。但这也是我今天叫你来的主要原因。”
“什么方法?”萧向翎问得毫不犹豫。
“通过你。”太子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沉声问道,“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千刀万剐?魂飞魄散?”
“不能。”
过了许久,对方才回答。
“前提是我活着。”他说,“不能让他看见我的尸体。”
沉默良久,对方忽然妥协一般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天命不可违,若是真要违背,比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若是救回一命,必要付出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