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气,别怕。”他又重复了一遍。
但江屿有几分残忍地拨开了对方的手。
他踉跄几步走上前,用不稳的手指去按向对方的颈侧。
夏之行绝对不能死,他还有那么多迫切的问题需要询问,那么多该说的话没来得及出口。
刹那间,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在这种源自身体本能的状态中,他最在意的竟不是夏之行的生死本身,而是他究竟能不能从对方口中得知这一系列线索的前因后果,能否为他报仇。
他忽然感到一种极其深重、又自我厌弃的压抑与无力感。
夏之行似是察觉到江屿在他身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他现在神智已经完全恢复,只是面色灰败得骇人。
江屿就这样半坐在他身前,喘着气没说话。
“你……”夏之行微张了口,艰难地想用手臂把自己撑起来,却忽然被江屿一把按下。
“别动。”
“江屿……”夏之行一只手急按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的红色ye体正从那身体的漏洞中流出来,仿佛一个喷涌的缝隙,“有些事,我一定要……跟你说。”
“以后再说。”江屿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略微猩红的眼睛直视着对方身上的伤口,直到感受到一只手有几分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呼吸急促到肩部都有些不稳,那幅度不大的震颤却尽数被那只沉稳的手按下去。像是要扼住树苗在风中舞动的枝叶,再将它塞回泥土里。
“江屿,别怕。”夏之行尽量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就像很多年前江屿还小的时候,他哄人练剑一样,“我就是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赶在江屿阻止之前再次开口,“你从顺走那宗卷之后,不是一直都在查冰舌草和你母妃的事吗。”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室内的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忽然凝固起来。
丞相府看得出有些时日没人居住,厅堂昏暗,随着几日Yin雨,梁柱上甚至都结了一层水珠,桌面上也rou眼可见地浮了一层清灰。
试着点了几下烛台,却不亮。
在江屿沉默的目光中,夏之行从床下拿出来一个盒子,在暗光下呈现暗旧的锈涩,盒子侧方是一个拨动图案的锁。他用手按上盒子的时候,指尖的血滴落在锁的缝隙中,再随着震荡而流淌出来。
盒子被打开,其中赫然盛放着一柄重剑,剑身呈现纯粹的玄黑色,上面几乎没什么花哨繁复的纹路,给人一种厚重而压抑的感觉。
江屿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晕眩,还是由于心中某些几乎破土而出的可怕猜想。
黑色,重剑,冰舌草,他很难不把这柄剑跟某些事情联系在一起。
他站在原地,却没说话。他极少感受到如此无以复加的愕然与困惑,面对他一直以来设想的、却又不敢相信的结果。
他此时仿佛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像做梦一样。
“你应该,能猜到这把剑是什么。”夏之行没有力气站起来,便捂着伤口坐在地上,声音轻得仿若游丝,“你猜的是对的。”
“你那么聪明,是不是早就猜测到一点,哪怕只是偶尔想到过这种可能性?”
杂记中提到冰舌草需要两把剑中的线索才能找寻到,一把剑韧而软,另一把剑重而刚硬。
而他在若杨曾经来往的书信中推测得知,她极有可能已经拿到冰舌草,一把剑留下在自己手里,另一把剑的位置,是“吾心甚悦之”。
而在北疆面见若杨兄长之时,贺楼青无意中说,这句话的意思,也由可能指的是若杨所喜爱的人。
他曾以为另一把剑在萧向翎手中,以至于深夜潜入,还闹成了误会;曾以为会在二皇子之人手里,却难以寻得线索;最后觉得可能是在皇上的某间深宫内藏匿着,毕竟他应是若杨所心悦之人。
但它现在就端正躺在夏之行塌下的金属盒中,无处不透露着风尘与时间的痕迹。
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但让人没法去正常接受。
“冰舌草是全天下人都拼了命去抢的宝物,每次单反有它的蛛丝马迹,必有天下大乱。我并不知道若杨是如何拿到这两把剑,但这个信息当时已经被一些人知道。”夏之行的声音越来越小,其中还透露着堪称绝望的怅然。
“我曾经劝过她交出去,但她对这件事情非常执拗,自己留下一把剑,另一把剑托付给我保管。当时软剑的下落已经不是秘密,但这把重剑,却从没有人怀疑过我这里。”
“所以若杨用这种方式彻底断绝冰舌草的下落,自己却难免引火烧身,最终被皇后陷害。”萧向翎站在江屿身边,替他问出了他想问的话。
“但若杨又为何要将重剑放在你这里。”
江屿抬起眼睛,眸中却仿佛泛着轻漪的水面,连发出的声音都那么不稳。
“你是不是……”
夏之行斟酌许久,似是的确是没了力气,又不知从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