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是要等萧向翎将军来?”其中一人问道,“若是有何遗言要留,我们自然可以帮殿下传一番话,何必在这做无用之功。若早些见到陛下,陛下或许还能处于慈悲之心,安然了结此事。”
江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不转睛。刚开始他尚能对视回应,之后却愈发觉得自己理亏,竟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本没有动手的权力和打算,说这番话不过是闲中作乐,顺便折一折江屿的傲骨,给山洞里的兄弟报仇。
“自是没有捎话那么简单。”江屿意味不明地开口,“萧将军欠我一样东西,必须当面还。”
“早就听闻七殿下生得像朵菟丝花,偏爱顺着别人的脊梁骨向上爬,如今看来殿下不仅要爬,还要浸在那骨血里温软泡着,跟边疆的士兵们待遇可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江屿听完,不怒反笑道,“此言差矣,独木不林、甚至天时地利人和,都可以被菟丝花缠绕的支柱撑之。若一个人在世界上全然靠自己的枝叶攀登,怕是要从半空中夭折下来。”
他看着面前人愈发奇怪的神情,笑意更甚,“不仅要夭折下来,还要烂在泥土里,逐渐被瓦解蚕食。”
那黑衣人皱眉刚想回应,却只听一旁发出“哐啷”一声金属敲击的巨响。江屿原本沉稳的表情却忽然出现一丝裂缝,他面色一沉,向噪声发出的来源看去。
只见在一旁一直沉默无力的夏之行,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并且在周围人反映过来之前,就已经抓住江屿被挑在地上的软剑,抬手就要向身边那人刺过去。
若是细看,不难发现他的眸色此刻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猩红,似乎在刹那间失去了神智。
夏之行对剑术堪称一窍不通,此举无非是上赶着送死。江屿在那瞬间猛地起身向那边冲过去,却几乎是立刻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紧紧按住了肩膀。
他回头,只见魏东正死死压着自己,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堪称过分的狠劲来。
江屿没有丝毫犹豫地肘击对方肋下,而对方却也反应极为可观地防守反击,转瞬间两人已经过了几个回合,却着实难以分出胜负来。
近战中长剑反而像是个累赘,魏东随手将其掷在地面上,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似乎要从江屿身上扒下一层皮。
“殿下要等人我并未刁难,只是殿下一个人总不能保全天下人。”魏东在扔剑的间隙低语,“我说过,殿下和夏大人只能留一个。”
江屿不以为意,说话间又出手攻击,随口回应,“那为何留的人是我。”
说者无意,闻着却有心,魏东连贯的动作罕见地停顿一瞬,那破绽过于明显,以至于一时间竟不知其是否是有意为之。
江屿趁着时机立刻向屋侧跑去,而此时黑衣人的长剑也即将落上夏之行的喉咙,仓促间夏之行忽然喊出一句话,像是短暂地从魔怔中恢复过来,声音还带着些艰难的颤抖。
“江屿,你别……”
别什么?
仓促间,江屿来不及多想,更没听出这句话中隐含着的异样情绪。他几乎完全是用赤手空拳拨开四周遮拦的剑刃,无声的疼痛瞬间蔓延在四肢百骸,仿佛身体在前进中一寸寸震裂开来,碎成灰烟。
但腿脚的速度却远比不上出剑的速度,短暂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步距离都显得令人绝望。
长剑刺进人体内的噗呲一声响起,江屿几乎要在那瞬间停下来紧闭上眼睛。
他不想看见血。
不想重温多年前的往事,那双流血而死不瞑目的眼睛,那具冰冷而被乱箭射穿的身体。
他一直拼命压抑着的情绪,此刻宛如荆棘丛中的杂草,疯了似的肆意生长起来。
“谁!”
在极度紧张而激烈的情绪中,江屿忽然听见这样一句话。那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知名的惶恐,却是从那黑衣人的口中传出。
江屿骤然抬起头。
他看见面前凄厉而突兀的一滩血迹,长剑落地的脆声响起,而刚刚欲向夏之行刺剑之人,此时竟是彻底倒在地上。
他的胸前,深深插着一支羽箭。
那羽箭与中原皇城所制略有不同,箭身更为粗重,虽难以控制,却可应对恶劣的天气与坚不可破的硬甲。
江屿目光死死盯着那支羽箭,他chaoshi的掌心紧握,腕部由于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呼吸逐渐加快。
他知道,这种羽箭,是北疆军队特制的。
而能将此种羽箭射得如此Jing准而有力度的,他也不过只知道一个人。
他仅晃神片刻,屋门倏地被打开,他看见门前的空地上竟已有几十Jing兵严阵以待,而他们所在的这间房屋早已被不知觉围了水泄不通。
而在那群Jing兵中间,有一人分外显眼。
他骑在高马上,清冷月色从他身后打过来,在他下颌与颈线处勾勒出冷峻而硬朗的轮廓。
他手中持着的弓箭还未放下来,箭尖指向刚刚倒地的黑衣人,目光却没从江屿身上离开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