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男子将自己的发顶更深地往母亲的手心里蹭去,他的眷恋那么浓烈而深稠,他心疼心痛得无以复加。
林素疲惫而干涩的眼睛终于shi润了:“小落,自你出生我就没有尽过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我和你父亲从未为我们做过的选择后悔,直到我们死去的那一刻……”
“如果我真的死在那一刻,那么也算是死得其所,”林素的瞳孔微微战栗,冲天的火光和漫天迸溅的血ye呼啸着扑面而来,撕裂她的意识和神经,“可是我还活着……前面的汽车被打爆油箱轰然爆|炸的瞬间,你爸爸扑到了我的身上,我至今还记得他最后留给我的两个字,是你的名字……”
“妈妈……”低哑的呼唤从充血的喉管里挤压出来,纪寒川难过得嘶嘶抽泣,连五脏六腑都疼痛到蜷缩在一起,他紧紧地环抱着林素的腰腹,像是想要重新回到母亲的身体里去。
林素颤抖的尾音里满混着悲哀无奈和难以言喻的失望怨憎:
“作为华夏人,我曾为此感到无比骄傲,那孤岛虎xue,我们走得义无反顾……但此刻我深感华夏人带给我的痛苦,我们不怕牺牲,却惧怕被自己人背叛和放弃,华夏人……背弃了我们……这令我难以想象和接受……”
……
“小川,你听到了吗?”走廊里,纪宁生紧攥着拳,他眼睛血红,浑身发着抖,“是顾家,是顾珩北他爸爸下的令……其实我早就该知道,我妈妈那时候在电视上看到顾家人,每次都要狠狠啐一口唾沫!她那时候就告诉过我‘姓顾的道貌岸然人面禽兽’!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纪寒川倚靠着墙壁,双目呆怔,脑子里像是大雪过后的天地,白茫茫一片,全无思绪。
直到纪宁生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名字,纪寒川的瞳孔才像是被针尖刺到般微微一颤:“顾家跟我们有血海之仇,小川,你还要继续跟顾珩北搅和在一起吗?你对得起你的爸爸妈妈吗?”
纪寒川直挺挺站着,空茫的眼底布满挣扎而痛苦的神色,他近乎哀求地对纪宁生说:“哥,这件事跟顾珩北无关,你不要告诉他。”
……
“啪!”
顾珩北终于点燃了烟,这个动作也像是一个休止符,暂时打断了纪宁生的陈述。
热辣的烟雾深灌进肺腑,终于挤压走胸肺间充斥的泠泠寒气,顾珩北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指腹无意识地按着剧烈抽痛的眉心。
燃烧的火星猝然燎到了额前的一点发梢,顾珩北捏掉那迅速烧焦蜷曲的发丝,苦涩麻痹的舌尖舔了下自己的腮帮,声音低得恍若自言自语:“怪不得我回来后他整天魂不守舍,血海之仇啊……”
纪宁生在之前一直仰着头,以至于他听到顾珩北的话时扭过脑袋,僵硬的脖颈发出了“咔”的一声,他极度缓慢地摇了摇头:“小川从来没有想过报仇,林妈妈也没有让他报仇,林妈妈只是希望他能够远离华夏,远离当年这个事件的漩涡中心,下半生平安自由地度过。”
“他那时候成天找不着影子,就是去照顾……林妈妈?”
纪宁生没有察觉到顾珩北干涩的嗓音里早已更换了称呼,他点了下头:“是的,林妈妈虽然醒了,但是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全身的器官都在衰竭,穆南城找来了那个很有名的医生,叫罗伊,他说要给林妈妈把衰竭的器官都换一遍,他很厉害的……”
顾珩北喃喃道:“更换器官需要供体,所以他把他的一颗肾给了他妈妈……”
“本来是不需要这样的,罗伊医生说,培育一颗合适的器官要3-7年,不需要活体……”纪宁生挺得直直的背一下子佝偻了下去,顾珩北敏锐地察觉到纪宁生的情绪在这一刻才真正崩塌,仿佛接下来的事比之前近二十年的家破人亡贫苦潦倒凄风苦雨对他的打击更为深重。
后来顾珩北明白了,上一代人遗留下来的伤痛毕竟久远,林素的险死还生对于纪寒川来说是庆幸喜悦大于悲苦仇恨,那个时候纪寒川满心想的是两全之法,不负母亲也不负顾珩北。
其实那也不算很难,只要林素和顾珩北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所有人大概就真的能这么相安无事下去。
人生那么短,每个人的日子都不算很长,如果隐瞒可以让所有人余生过好,那又有什么错呢。
但是纪宁生打破了纪寒川的妄想,他把顾珩北的存在告诉了林素。
……
“我跟你父亲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本没有资格干涉你未来的人生,但是韩雪落,如果你还能记得我和你父亲给你的这点血脉骨rou,至少在我死之前,你不能跟姓顾的在一起。”
“我可以不计较我和你父亲半生忠胆被践踏,我可以不计较背弃我们的人依然身居高位容光显赫,我可以不计较我们在异国背负的骂名在母国也不得昭雪,我可以不计较我粉碎在盘山道上的半副躯骸……但你父亲洒在我身上的血,还没有干透,他最后喊着你名字的声音,还在我耳畔盘旋。”
“你要真那么非他不可,等我死了……随你……”
林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