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闫云书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他不信从来不骂人的云端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对他、对他的母亲、对他的家人来说,几乎是侮辱的词汇。
“反正他当时说的挺小声的,但他那么说过挺多次这样的话,我当时虽说不大,但也知道这是骂人的话,所以也没敢跟你说,现在我再看你对他那么上心,我觉得,有点不值。”康泉眼里含着两个字,那是他没说出来的,仔细看去,是一左一右两个大字:“抱歉”。
“他不是这样的人。”闫云书摇摇头,“我不相信。”
“你不信,我也能理解,闫云书,虽说咱俩小时候有点……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总不至于现在还那这种话来骗你,你说我要是骗你,我图什么?是,他现在是死了,是淹死了,是死无对证了,但是,我跟你说,你要是拉过来当时的,跟咱们几个一块玩的、现在已经长大了的小子问,你保险能问出来几句他说的不中听的话,只不过他有的时候仗着说话声音小,他、他不承认!”康泉急了,“你是活着的人,他是死了十来年的人,要说情分,咱俩之间能没有情分吗?!我至于骗你吗?”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我不信他是这样的人。”闫云书摇着头,与其说他是不相信康泉说的话,不如说他是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出了错,他重复着,“他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他。”
即使在后来他和云端一起生活的经历在别人看来是虚假的,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但是、但是——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闫云书急促的呼吸慢慢放松下来,他的脸上还留着刚刚出的汗,那汗被经过的、漏了点口子的、开了空调的房门时被吹得发冷,冰凉冰凉的,扎得他浑身发抖。
“我跟你说,你别看我们当时几个小子一块玩得挺好,但是,谁都是心里有数的,咱们把他当好兄弟,人家未必这么想咱们。”康泉有些失落地说。
这样的话说出口,复述朋友之前骂人的话给那个被骂的人听,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折磨。
“他跟我关系挺好的,他也挺喜欢我妈,他没必要这么骂我。”我和我妈,他在心里补充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康泉叹着气,这会儿他像个老人一样喜欢叹气了,“我们当时是小崽子,不懂大人之间的这样的人情世故,但是,我倒是不少从大人那边听到,你妈跟他妈不怎么对付,从他俩各自结婚的时候就不对付。”康泉说。
这个倒是闫云书知道的,但是他并不认为这是云端骂他的原因,这不能成为云端在背后偷偷骂他的动机。
但他却不自信起来了,因为他想到,小时候的云端,似乎很喜欢在他面前说父母的恩爱,说这些东西的时候,还会有意无意地说一句类似于:“你爸妈上次是不是又吵架了?你别急,谁的爸妈不吵啊是吧?”这样的话。
“你想想,他是不是有点嫉妒你。”康泉说,“你别瞪我啊,这又不是我说的,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个大概来,他有点嫉妒你,不过,我觉得,你也有点嫉妒他,但是、但是这也正常,对吧?谁能没有个嫉妒的时候呢?比如说我吧,我有的时候还挺嫉妒你的,但我没骂过你。”
嫉妒吗?确实是这样的,他有的时候的确是会嫉妒云端,但那只是一阵子,一瞬间,不会持续多久,也不会影响两个人的友谊。
他没有再继续为云端辩解,他对自己的解释是:跟这样认定了一个人是好是坏的人没有辩解的必要,对方是不会听的,他知道云端是个好人就行了,他不在意就行了。
可是,他问自己,真的能不在意吗?真的是假的吗?
于是,他只是说:“当时大家都是小孩,会学大人说话也正常,当时咱又不懂这些事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如果孩子会学大人说话,只能证明,跟着孩子亲近的大人也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孩子有样学样,所以他就不说话了。
“行行行,就你脾气好,行了吧。”康泉被他说的没脾气,他咂了咂嘴,说:“算了,我提这个干嘛,还不够让我不舒坦的,真是,我这破嘴,哪壶不开提哪壶,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还惦记这东西啊,不说了不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当没听见我说什么,给忘了就行了。”
闫云书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嗯。”
他在想着什么,谁都不知道,但他感觉到了一只手。准确地来说,是一支小指,轻轻地、缓缓地,勾上了他的小指,晃了晃,随后,他的耳朵上就感到了一阵酥痒,那是有人说话时喷出的轻柔的气流。
“那是假的。”仝阳说道,“是假的。”
他这样的动作和姿态让闫云书恢复了状态,不再惦记刚刚康泉说的话,因为无从证明,也没有意义。
“咱到了。”康泉指指房门,他到了这附近的时候,脚步就下意识变得轻了,小心翼翼地用口型说了句:“我姑。”
经他这么一提,闫云书想起来了,康泉的姑姑也是他们当年的老师之一。
“我就不进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