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祝枝要让他得到视觉,必然是用了一种献祭的古方。
用rou身顶替傀儡身。
所以,他是要将自己的眼睛装进这具傀儡的身体中。
郁灯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他甚至无法做出任何的表情。
祝枝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具傀儡,明明知道他并不一定能召回郁灯的神魂,却依然愿意献祭自己的眼睛来让这具傀儡得到视觉。
这样的爱无疑是极端的,甚至显得极为卑微。
似乎在郁灯和祝枝爱情中,一直便存在着这样一个问题。
郁灯一直都是个极有自主能力的人,他拥有极为健全的人格,是非善恶并不能成为箍住他本身的东西,他适应的能力很强,喜欢一个人便愿意与他在一起,他不会轻易的因为Yin差阳错的狗血而误会自己的爱人,他的包容能力很强。
可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有时候便愈发显得漫不经心、飘渺不定,甚至是叛逆的。他的真心在别人的眼中似乎是一个有期限的炸弹。
似乎他的喜欢也仅仅是喜欢,是随时可以离开的喜欢。
可祝枝与他却是极为相反的人,他偏执、病态、自我破坏、小心翼翼、永远不敢展露自己糟糕的一面,他自魔域中成长,人间的道理他一个都不懂。
于是他总是会去试探,总会将一切的事情往最糟糕的地方想。
他只知道喜欢什么,就要去抢、去掠夺、去哄骗,不择手段的留在自己的身边。
所以两人之间总会有一些说不明白的隔阂感,郁灯不知道如何给祝枝安全感、不知道如何真正爱一个人,而祝枝只知道一味的付出、一味的卑微,最后陷入疯狂的漩涡。
郁灯一瞬间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一帧帧自己与另一个人相处的日日夜夜,他们之间有误会、有磨难,有甜蜜也有争吵。
在这些记忆中,他唤那个青年为‘师姐’。
那些事情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般,郁灯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模糊。
被尘封的记忆如chao水一般涌来。
在祝枝与郁灯看不见的梦境上方,规则之外的高塔上,一副莹莹发光的黑白棋盘缓缓收敛了光华,本该在规则中进行的白色棋子错移一步。
所谓一步错自然步步错。
于是梦境中的郁灯重新记起了一切的记忆。
生死棋盘的盘底赫然印着几个古朴的认不出的象形文字。
‘轮回的始终,源头的回溯。’
如果郁灯能够看到这几个字,必然会知道,这所谓的梦境,不过是回溯过去而已。
郁灯和祝枝所以为的初见,其实已然算是他们第二次的从头相爱了。
天道与规则已经将两人颠覆的世界重启了一遍,或许,不止一遍,但谁知道呢?
现代社会的郁灯总会穿过万千个小世界来与祝枝相爱,而祝枝也总会付出一遍遍残忍的代价,重复这个轮回,直到他们再不受阻隔,永远的在一起。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宿命论,那么郁灯便是祝枝存在的意义,祝枝则是郁灯的宿命。
郁灯的眸子轻轻颤了颤,睁开了那双纯然明亮的黑眸。
他终于看清了一切,包括眼前这个傻的不能再傻的青年。
郁灯控制不住这具身体的泪腺,他的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下滴,青年的眼眶红彤彤的,他抬头,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爱人。
祝枝此时的状态有些糟糕,他的手上、衣襟上、脸颊上尽是暗红的血迹。
最糟糕的还是那双眼,他的眼睛紧闭着,可郁灯还是能看见,那双瘪下去的眼皮,触目惊心的血迹蜿蜒着流淌下来,凝固在他的下巴尖。
可即便是这样,青年依旧看起来十分镇定,仿佛他挖去的不是眼睛,而是一双无关紧‘要的人的眼睛。
他远山般的眉没有蹙起一分,依旧是温柔的、好看的,一头的青丝未束分毫,脸如白玉,他从容而温雅,甚至有些闲情地拿出一张素白的手帕,细致地擦拭着脸颊上的血迹。
一边擦一边温声道:“抱歉,虽然你现在还不是他,但叫你第一眼看到了这样狼狈的我,实在有些糟糕了。”
郁灯眼眶的泪压制不住的流了出来,他依旧不能说话,手脚的动作却好似终于被他自己掌控了。
即使仍旧有些不太协调,甚至不能走动,但他已经能有所反应了。
祝枝擦拭完脸颊上的血迹,随手便将手帕丢到了地上,他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的,那双紧闭的、空荡荡的眼眸直直地看向郁灯。
“睁开眼睛了吗?”
青年喃喃自语,他步伐轻而稳地走到郁灯的身边,冰冷的手指轻轻抚着郁灯的侧脸,空洞的眼‘看着’前方的草地,面上的表情带着几分难言的温柔。
“我的小灯很快就要回来了,他应该也很想我。”
郁灯的身体有些难以自制地抽噎了一下,脸颊很小幅度地蹭了一下祝枝的手腕。
是很亲昵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