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宴,姜儿是我……唯一……的胞弟……我死后……你……”
尚贞死死抓住他的手,楚宴已经从他形如枯骨一般的颤抖的手指中打心底儿明白,那是他活在人间最后的力气。
尚贞,这个他几乎爱慕了一生的男人,就要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我自待他如同我亲弟弟。”楚宴从玄色的袖口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整理了床榻上病入膏肓的男子的发丝。
尚贞安心地笑了,扯着嗓子很想把接下来的话说清楚,但是费力吐出来的一字一句却像蚊呐般轻细:“阿宴……我欠……你好多……从儿时起……如今临了了还要欠……你这么大的……情……”
楚宴听他的话,字字诛心。尚贞的脸尽管已憔悴不堪,却还是像当年初见那般令他流连,可楚宴此时一点儿都不愿再忆起从前,往事越清晰,他此时只会越痛苦。
“阿贞,我从不觉得你欠我……”楚宴吻了吻尚贞的指尖,感受他最后的温度。
“你还……记得咱俩去……湘州时……那个道士说得话吗?”
“与你有关的事,我都记得。”
“他说……我此生薄命……”尚贞咳了咳,又道:“他还说……你是我的贵人……”
“一个江湖道士的话,怎能当真?……那都是编的瞎话……”
“可是……儿时,若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尚贞显然对道士的话深信不疑。
楚宴事到如今,不忍再隐瞒他:“……我其实……”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他十三岁那年,皇后娘娘临盆又喜添一位皇子,举国同庆。
皇宫内外热闹非凡,皇帝下令为小皇子摆生辰大宴,邀众皇亲国戚、达官贵宦进宫赴宴。他爹是最受当今圣上重用的大将军,所以格外恩准带亲眷入宫。
那时候尚贞坐在皇上身侧,穿着宽大的银丝蟒袍,小小一团却高高在上。
楚宴当时虽小,却明白,这几截台阶的距离,就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他时不时地瞟向尚贞,终于尚贞也注意到了宴席上的目光,然后十分惊喜地眨了眨眼。他心下一喜,知道尚贞还记得他。
去年晴妃娘娘患了心病,皇上恩准她娘亲入宫探望亲妹妹,晴妃娘娘一向宠爱他这个外甥,于是娘亲把他也带去,希望能宽解宽解晴妃。
正巧,入宫当日皇后娘娘宫里传来消息,原来是有了喜,晴妃与娘亲便一同去长生殿道喜。
他一进门就被娘亲按着给好几个娘娘请安,接着坐在中央高位的皇后娘娘口气中藏不住喜悦地说道:“都是姐妹,不必多礼。”
这些浓妆艳抹的妃嫔们开始Yin阳怪气的闲话家常,他们这些公侯子弟便被打发去庭院里玩。
皇后居住的长生殿自然是这后宫之中最富丽堂皇的殿宇,后庭设景别致,每日都有专人来修剪花草树木,显得每树枝桠都生长得那么的讨巧。
他们男孩在这般年纪已经开始习武,但楚宴比他们更早几年就被他爹抓到习武场练武了,因此他们凑在亭子里比武时便脱颖而出。
比武之后又来舞剑,宁丞相的公子宁入宸的剑术是最好的,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但楚宴他爹告诉他,因剑是武器中灵活难以控制的,所以剑法高超的人都是八面玲珑心眼多的人,这种人可以结交,但不可深交。
正当他们拍手叫好,宁入宸越舞越起劲儿的时候,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从花丛中翩翩而来。宁入宸显然识得这人身份,立即收起木剑,行礼道:“太子殿下万安。”
于是他们这些人连忙紧跟着宁入宸行礼:“太子殿下万安。”
“不必多礼。”少年微微颔首,声音如泉水般澄澈。
楚宴当时觉得,尚贞肯定随皇后娘娘更多,那平和的表情跟皇后娘娘如出一辙。
平身之后他抬头,只见那少年驻足在百花之中,头顶着镶玉的发冠,一身绣着双头金蟒的素色锦袍,几瓣月白花瓣落在他的肩上,似乎等待着那双白嫩的小手温柔地扶去。
他和皇后娘娘长的可真像,温润如玉,不沾凡俗,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倒不像是皇家的贵人而是画中飘然而至的仙人。
宁入宸刚想对尚贞说什么,尚贞就冲楚宴开口道:“是我眼花了?你刚才竟在空中踏花行走?”
楚宴恭敬地回道:“是。”
宁入宸不甘示弱地接着楚宴的话道:“殿下,那便是轻功。”
楚宴狠狠地白了凑到尚贞身旁寸步不离的宁入宸一眼,宁入宸视若无睹,一心只顾着巴结眼前的太子殿下。
“好厉害。”尚贞惊喜道,视线却未曾从楚宴身上离开。
“若殿下喜欢,臣愿再表演给殿下看。”
宁入宸不露声色,在一旁淡淡地瞟了楚宴一眼,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大好的风头被楚宴抢走似的。
尚贞轻声应允。
眨眼间楚宴抽出木剑,往花丛中凌厉一扫,花朵纷飞在空中,他如风一般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