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丹说会满足伊瓦的所有愿望,他认真的说。
他的脸上是快乐的笑容,就像一个渴求糖果的孩子,终於满足了心愿。但与他的快乐和满足相反,他的身上一条条血rou被甲虫扯离剥落,没多久半边面颊就烂到见骨,上面满满的黑色亮点蠢动,那些是嗜血的黑色甲虫,受某种力量驱使,在他的身上贪婪嚼食。
伊瓦看得头皮发麻。
埃丹看起来就像黄泉之门後的存在,一半血rou一半枯骨,徘徊在生和死之间,从Yin影中对着他笑。
真诚的,扭曲的笑。
恐惧闪过他的脑海然後崩裂,伊瓦举拳揍他:“笑什麽,白痴!”
埃丹不闪不避,只是笑。
“最喜欢你了,小伊瓦。”
伊瓦总是这样。几乎所有地狱生物都害怕埃丹,更不用说人。但无论埃丹在伊瓦面前露出多扭曲的模样,伊瓦也会一边骂,一边用力将他从那道门前拉回。
伊瓦是生命,是能量。他是贫脊地狱中独一无二的嫩绿新芽,是他漫长生命中唯一真正拥有的存在。
所以,他用尽一切方法,把伊瓦从天堂扯入地狱。
无论付出什麽代价。
而现在,他乐於面对这份代价。
啪啦声响,翅膀煽动。
伊瓦被埃丹抱住,再度飞上天空,
风刮过伊瓦的脸颊,从上方俯视,他第一次真正看见“地狱”的模样。
地狱这个词,听起来充满恐惧,但事实上,伊瓦的第一个感觉是:什麽都没有。
远方是无尽的地平线,不知延伸到何处。天空只有一片雾芒,血红的地面上,各色奇异的怪物在游走,宛若亡魂。
偶尔一两群生物在杀戮,但那是出於生存以及无聊的杀戮,没有任何情绪和意义。不远处的地上,一只怪物被咬断喉咙,临死挣扎,机械性的挥动畸形手臂。
而另一边,有些看起来像是古老建筑的东西,用骨rou黏合而成。
“那是他们的巢xue。”埃丹说。
他说话时,血rou滴落在伊瓦身上,蓝色血ye染上伊瓦的脸庞。
伊瓦没有回话。他握住埃丹的手,眨掉睫毛上的血,往下看。
怪物们在巢xue中钻动,尽管看起来简陋而可笑,那是他们的“家”,他们的依靠。
伊瓦莫名想起他以前居住二十年的天堂世界,他小小的房间,和杂乱的工厂。他们建立繁华的都市,但本质上,和那些血rou巢xue并没有区别。
都是一样的啊,他想。
人类自以为是人类,和怪物有别。但实际上,大家都是一样的。或许,人释放出来就是怪物,怪物穿上衣装,就是人类。大家全都熙熙攘攘,为了生存而麻木前行。
以前的他,从来没有这样思考过。或许是因为身在高处,才忽然察觉,自己和他人所处的位置。
他们像是沙盘里的棋子。天堂系统管天堂这个沙盘,至於地狱,虽然他还不清楚,但从後面的黑雾,那些追着埃丹不放的嗜血虫子,他知道有什麽力量,从更高处俯瞰它们,偶尔伸手拨弄旗子。
那东西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在灰雾之上,不悲不喜的看着他们。就像天堂系统,因为是更庞大的、无生命的东西,它几乎没有情绪。
如果有,顶多就是一点好奇,和觉得有趣。
不知为何,伊瓦直觉明白了这些事。或许是因为他的晶片被粉碎,除了後颈的腺体,还有其他器官正在苏醒伸展。他们是五感以外的感官,能感受到不可见的事物。
伊瓦打碎了一堵墙,血淋淋的踏出天堂。但迎接他的,却是另一堵墙。
风还在继续吹,黑雾像死亡一样庞大,喷洒在他们身上,铺天盖地,把他们全都裹住。
伊瓦安静地盯着下方,无视自己被蓝色的血浸透,无视周遭的嗡嗡声。
埃丹看着他,笑:“你觉得我不会死?”
伊瓦依然盯着下方,几秒後才转回头,静静地看着他。“你不会。”
“至少现在不会。”
埃丹:“是因为我还有力气抱你吗?”
伊瓦:“不只。”
发情期已暂时过去,伊瓦的感官比之前更加清晰。他能感觉到,埃丹喜欢游走在死亡边缘。就这个角度来说,他确实是疯子。
但是,现在埃丹暂时对死亡这条线失去兴趣。
伊瓦缓缓说:“你还没有打算死,因为你想继续玩我。”
埃丹眨了眨眼:“啊啊,小伊瓦真是的。”
嘴上抱怨,但他却没有否认。他拍了几下翅膀,伤口便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血rou伸展蔓延,覆盖住裸露的骨头,交织成完整的身体。接着皮肤生长,光滑细致。没多久,眼前的面容便回复原本的美艳,只有一些残留的血,昭示先前发生的一切,包括他受伤到见骨,都不是幻觉。
破破烂烂的翅膀也重新伸展开来,散发出绚丽而妖异的颜色。
伊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