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太子府里,谢献的身份特殊,看着他有无数双眼睛。而李田雨一直侍候在太子府里,得太子府信任,进出自由,无人在意。
如果还有什么他可以做的,那就是拖住太子的注意力了。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他等着这一刻等了很久。
若干年前的一个冬天,那时候太子听说三皇子陈瑞将被陛下召回京城,暴跳如雷,私下里打探求神问鬼的邪魔之道。于是谢献在道观中指点寄宿于此的野道去太子门下求个一拍即合。那野道得了诸多银两,离开京城之前,拎了一兜橘子,在谢献的道斋前与他看着落雪说了当日详细。
谢献有时回忆起那时的场景,想起那道人与他说话时的语气神态,尽管那道人从来没有明说过,但他知道那道人大概是在同情他的。
道人与他说得极细。于是谢献知道被埋的玉人大约三寸长,背面写了当朝圣上的名讳,祸符咒一共一十一张,每一张都用红黑两色写了详细,一切摆弄完毕之后还用防水防虫的桐油纸仔细包了,埋于太子寝殿外台阶下三步的石板之下。道人告诉太子,此处是太子每日必经之处,太子天选的浩荡正气日日由此踩过,诅咒最深,镇得最牢。
那道人与谢献说到此处,就好像喝醉了酒,寒冬腊月滚在地上笑得死去活来。而他统共不过吃了两只橘子。
谢献坐在旁边看着,心下明白他和自己是一类人。同一类人不必明言,自会互相感知。
野道笑累了,坐起来喘着歇了半天,突然看向谢献发问,“等太子去了离宫,你打算干嘛?”
谢献手里那个橘子拆了一半,听见他的问题愣了愣,然后把橘子连皮塞进他嘴里,“吃你的橘子吧堵不上你的嘴。”
那时下着雪,雪悠悠扬扬落下来的模样让他突然很想念岳王府的一杯暖茶。他总在极冷的时候想起陈景扬。然后他想,只是一杯茶而已。他是二殿下的先生,是二殿下的伴读侍郎,是二殿下传道授业解惑的引路人。他的想念,出于师生之情。很正常。
道斋简陋,天气寒冷。他新拿了一个橘子,一点一点仔细拆了经络,拿在手上。
二殿下应是瞧不上这样的吃食。
太子巫蛊诅咒皇帝这件事,谢献一直藏在心里。他很怀疑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用上这个秘密。
他仔细思考过这件事情,他想要自由,那放在面前有两个选项,一者是他足够能忍,忍到最后爬到足够高的地方任何人也不能再拿他如何,二者是把压在他身上的权力之重连根拔除、也许这个秘密有朝一日能帮到他。可秘密要说出来才有意义,但他既不能自爆,也不能以此作为把柄威胁太子——太子捏死他太容易,倒不如装作不知道。更何况,彼时太子在京中之势如日中天,就算爆了又如何,太子不一定会受惩罚。他更不会将此事说给景扬听,彼时二殿下是毫无实权的质子,他不愿二殿下担这不必要的的危险。所以谢献一直沉默着,握着这个秘密等待有一天时机到来。
时机是在谢献作为少府,翻看太子府去岁入账的小册子时来的。他比对了太子府产业各项收入,以及旁系进贡的各种减幅衰退,看到最后,一个人在账房兴奋到背后起了一层细密的战栗。进项锐减直指太子式微,也许有翻盘的机会。那时他并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该如何规划,他需要有人帮他把这件事说出去——然后李庆便自己送上了门。
谢献正在用shi布轻轻擦泛红微肿的嘴角,思及此不自禁勾出一丝笑意。他收拾妥当,令人新打了一盆水,就站在太子府的私牢外等候。私牢由地下延伸至地面的出口断断续续传来李庆的惨叫,谢献站在外面,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云。这日天气极好,晴空万里,天极蓝,柳絮一样铺在蓝天上的云舒展地流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真的很暖,初春时节谢献站在户外竟然也不觉得冷。
太子从地下走出来时已将暮时,天空被夕阳最后的余韵染成迷人的橙色,太子正在用一块白帕擦手上的血,看见等在外面的谢献,闪过一丝错愕。
“你怎么在这儿?”太子走上前,将帕子扔给跟着的侍从,冷声问道。
“殿下今天心情不好,我放心不下。”
沾着血的手伸出来,大拇指指腹抚在谢献嘴角上。谢献低下视线,看见太子锦衣华服之上已染了斑斑血迹。
那盆水被捧了上来,太子才放下手来,伸出手去洗手。
谢献在太子寝殿为太子更衣,腰带解开除下外衫,内里白色的里衬也都洇入了血红,时间放的略有些久,就被体温烘成了暗红色。
“白天的时候不是嘴很硬,让我杀了你吗?”
谢献眼神微闪,“今日,也不是故意想让殿下看见那个样子。在这府里,毕竟子仁受制于李侍郎。”
“他已经死了。”
谢献手略一抖,抬起视线,正对接上太子看向他的视线。
“你还想要什么?”上位者发问。
是因为今天的盛怒已经全在李庆身上消耗殆尽了吗?此刻的太子让谢献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