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室内外温差太大,他突然开始觉得头痛起来。
此时周中书令陈斥完毕,最后做总结陈词:怀康郡王窝藏祸心,周氏不愿同不忠不孝谋逆之徒为伍,求陛下收回赐婚成命。
谢献扫一眼殿上的周棠,不自禁地想,新来的人递投名状的姿态总是很着急。
周中书令执礼退下,随即他听见父亲给自己介绍,“陛下,这是犬子,单名一个献字,表字子仁。现在尚书省当个差事。犬子原是怀康郡王的侍读,对怀康郡王的笔迹再熟悉不过。”
然后又听父亲说,“献儿,你过来看看,凭你判断,这封信是不是怀康郡王写的?”
内侍呈上一个托盘,内里托着几页黄纸,但这并不是那日太子给他看过的内容。如今这里呈着的,是更大胆,更赤裸裸的怂恿岳王篡权夺位之书。
倒果真如他所料,太子即使作伪,也要斩草除根了。
谢献立在托盘前看那字迹——太子一系确是觅了高人,信上的字仿得极像,饶是他也一瞬间难辨真假。
群臣前列,安平王正仔细看着谢献的背影。虽然他时常听见这个名字,但这倒是他第一次见到谢献,长衫消瘦,比他想得更显得瘦弱。此刻站在托盘前认字,仿佛一尊静物。
太子并没有什么关键证物。岳王府的通报来得及时,他成功在太子一系查抄岳王府之前赶来阻止了他们。
信,没有发出京城便被拦截,除此之外太子一系并没有更多实质证物。而岳王身处边境,此刻还在保家卫国抗击来犯,没有实证也不足以将岳王请出来对证。所以,几乎可以说,太子殿下拿出来的信是不是真的出自景扬之手,是这个案子要不要接着审下去的关键一步。
而他们没有拿到更多景扬的手书,字迹校对也没有办法。在尚书省倒遗漏了两卷景扬誊撰抄录的旧昭文,可文书是临摹,校对笔迹意义不大。那最最关键的,就只剩曾经担任景扬侍读的谢子仁了。
这谢子仁是太傅幺子,也是太子一系的人,而且他已经听说,还是个太子安插给景扬的jian细。那这信,他看与不看,自然该是景扬写的。信上那字安平王自己也看了,确实难以分辨,可景扬他也是了解的,若不算年后突然发疯要退婚,那一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当个好质子的废物点心,就算太子造反,他也不可能造反。
等了好半天谢献也没有动静,安平王一边腹诽一边使了眼色给自己准备的人,等谢献说完话,就立刻呵斥他作伪。
反正凭谢子仁身上那些背景颜色,驳他作伪还是很容易的。
谢献僵立在托盘前,他视线一再扫过薄薄黄纸上的墨迹,背上仿佛感到几条灼热的凝视。
他自然是知道这字不是郡王写的,可他只是不知道,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应该选择哪样回答。
左边是郡王安危,右边是…右边是太子与他说,“若是做的不好,便容不下你”。
他想到二哥塞他药瓶时说“站错了队,几年受的苦都前功尽弃”。他轻轻握着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值得吗?
他此刻站在这里,退路是没有退路。做错了会死。可他还不想死,他拥有过的太少,世间的百般滋味他还没尝过。他渴望获得权力,渴望获得权力以后与之而来的自由。而这些,眼下,或者,未来所有的日子里——他没有第二条路。
谢献紧紧闭了闭眼。
他又想起那日天色将晚时,他在书房小榻上醒来,景扬把他拢在怀里,轻柔地吻在他的眉骨上。
理智上知道不过才过去数日,却已恍如隔世。那些日子短暂而真实的存在过,少年郡王含着浅笑握住他的手说,“我会待你好。”
他好像在做梦。一切都那么近而美好,又那么不堪一击。镜中花水中月,再醒来已幻灭成影。
他抗不住这些所思所想,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太傅见状迎上来问,“献儿觉得怎么样?”
谢献低垂着眼,睫毛在脸上投下Yin影,只能看见随着呼吸带来的震颤。顿了好一会他才缓缓抬起头来,对着谢永成说道,“父亲,这字…”,他抿一抿嘴唇:
“似乎确是郡王殿下所书。”
第26章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好像博弈。力量,金钱,或者权力。坐在谈判桌旁,与人撕扯较量,手里需得筹码。
若是一无所有,根本没有资格走近这谈判桌。
谢献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手中毫无筹码,他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从没有想过反抗。虽然他做得不尽好,但他乖巧、顺从、听话。
而今他暗下决心想要一些筹码,那么很多事情都是他该做的。
他明白得紧,他没有资格反抗。他不会反抗。
此刻他在殿上说话,心里好像烧起来一般灼热似火,又全身似冰霜覆盖一般冷起了鸡皮疙瘩。
太傅听见他回答说“确是郡王所书”,甚为满意,做个手势让内侍带谢献下去。谢献却突然向殿上坐着的那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