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扬一眼看过去,就看见他瘦了。原本就是纤细单薄的身体,而今脸上rou更少了,眼睛倒还是亮得紧,看见郡王殿下来了,露出弯月般的笑容。
“郡王殿下。”谢献起身作揖。
陈景扬两三步跨上前去托住先生的胳膊,免他行礼。手碰到胳膊的一瞬间,他萌生出一股冲动,想要把谢献揽进怀里。他直直盯着先生,也许是看错了——他好像看见先生有在微微皱眉。
但等到谢献抬起头来时,脸上就只有舒展好看地浅浅笑,卧蚕勾勒出漂亮的弧度,他不动声色的从郡王手里抽回胳膊,一边说道,“殿下别来无恙。”
陈景扬盯着谢献的笑,脑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他很想问先生这些天去忙了什么,不是说开春忙完吗怎么提前结束了,先生几日不见怎么瘦了这许多,是不是离开岳王府就不知道好好吃饭。谢献只是回应他浅笑,眼睛亮得如凝聚万般星辰,景扬千种问题在嘴边徘徊,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对望的时间稍嫌久了,谢子仁引他坐下,自己解释起来,“家里的事情忙完了,怕殿下挂念,本想今日让人传个话。可这年关也近了,左思右想,还是过来看看殿下。听说殿下昨日去饮了酒?”
下了几日的雪已经停了,前厅院子里积雪尚未化,寒气刺骨。陈景扬使人加了新的炭火,又另外做了手炉塞进先生怀里。数九寒冬,先生也是着惯常的素色长衫,许是因为瘦了,看过去单薄得紧。
他拖着先生说话,又拖着先生陪他在前厅用了早膳。谢子仁好似补偿他,笑盈盈听他说这两个月来的种种。他唯一的学生升了官职,要去早朝,从此不能做快乐的咸鱼窝在书房画沙盘,又说年末得了贡品的织锦,特地留了一匹为先生做了素色对襟,先生一定喜欢,等会该拿出来给先生试试,临近年关,府里加了新的厨子,好吃得紧,先生该留下来用晚膳。
谢子仁只是笑。他握着瓷白的茶盅,低垂下眼睛时,食指忍不住地在杯沿摩挲。
晚上吃饭时陈景扬特地叮嘱去取了昨日柳香居带回来的酒,先生从来不胜酒力,喝一小口脸就红了,撑着脑袋偏头看他,整个人被酒Jing剥离得有些意识朦胧。
“景扬。”他说,“你要开开心心的,知不知道?”
先生说着话,一侧的手朝他伸出来,像要捉他的手腕,却又在半道垂下,轻轻按住了桌子。
先生醉了,醉得整个人软糯糯,他眼角鼻头都染上淡淡的醉色,透着shi漉漉的迷离,却依然不失了分寸。
夜深时陈景扬挽留先生留宿,谢子仁却执意要回家。他只好送他,先生还是醉着,他用身体撑着为先生披上斗篷。先生的头轻轻靠在景扬的肩上,他闻到先生发际间酒香和道观焚香融合出奇妙而独特地香味。
左右折腾,又把这几日给先生准备的各种东西打包装车,最后先生才坐上了谢府的辇车。陈景扬负手站在车外送他。侍从从旁打着灯笼照明,昏黄的光在先生脸上留下厚重的Yin影。先生笑得温和,挥手与他,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他一直看到车辇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才听见自己的缓缓轻叹。背在身后的手反复摩挲,延长先生留下的余温。
第8章
跨了年,陈景扬便十七了。
开春以后他开始每日上朝,做五休一。尽管他在尚书省位职低微,但毕竟郡王身份,也着紫袍,站在众臣前列。微微侧头,就能看见谢太傅的鼻尖——确实如传言所述,开了春,谢尚书令便得擢升。人人都要恭敬地唤他一声谢太傅。
朝上无聊,他便盯着谢太傅一阵端详,那鼻尖看久了,景扬忍不住开始思考——先生倒是与太傅长得一点也不似。他在心中描绘先生的脸,先生眼睛明亮,眉宇深邃,鼻骨在山根往下有一个小小凸起,却仍显得笔直秀气。怎的也不是谢太傅那样的蒜头鼻。
他又想,先生的母亲可得是个绝顶美人。不然怎么融合出先生这样超尘脱俗的皮囊。
下了早朝陈景扬慢悠悠走出大殿,就看见安平王陈瑞在大殿的汉白玉阶梯旁等他。
今年过年下雪那几日,圣上不知为何心血来chao携了家眷太子一并去离宫避寒,等到年后回来的时候,安平王便一道回来了。
安平王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十六岁封亲王,属地江南,因为权力分割而离开了京城好长一阵子。大概是最近边境不安,政务繁杂,圣上才寻个由头,把他一起召回了京城。
当今太子是由前朝先帝钦定,而京中素有传言,当今圣上却更为属意于自己的三子陈瑞。以前把三皇子放在远方,朝堂上倒也宁静祥和,如今召回来摆到身边,难免不会有些奇妙传闻,惹出些腥风血雨。
陈景扬摸摸鼻子,眼神有点飘。
安平王走上来拍他肩膀,热情洋溢,“真想不到,几年不见,景扬都长成大人了。”
陈景扬不知如何进退地笑。
京中传闻如何放在一边,他素是知道自己的父亲相比当朝太子,是更欣赏喜欢三皇子的。只是他来京中的时候年纪尚小,而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