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玉家主却轻声咳嗽,赶在他道出姓名之前,拦了一嘴,沉声道:“老夫倒是觉得陈博士方才的话甚是在理,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再是口角斗嘴,也不至于杀人剥皮,仔细想来,兴许是江都那家伙再复出江湖。”
“他说的谁?”双鲤用手肘子撞了撞公羊月。
晁晨略一沉yin,想起来时陈家家丁所提及的线索,忽然忆起这么一说法,顺口接道:“莫非是江都云窟鬼?”
听他开口,山庄众人皆侧目看去,但却为那白幕离所遮,不见形容。
有崔叹凤在前顶着,玉家主只当是洞庭哪位新进的妙手神医,人食五谷,难免病痛,倒是相待和善,为其年龄不大却熟知江湖事而颇为赞许。
公羊月冷笑一声,最看不上的便是这些个伪君子,但凡大怒大悲,也比现下好像死的不是自家孙子一般要来得好,可见为了名利,为了声望,为了面子功夫,连亲人性命都不再重要。
这一声笑过于扎眼,玉振山庄的眼高于顶,看得都是高高在上,能登青云之人,哪会在乎几个江湖闲客,等他们反应过来那红衣银剑时,却是悻悻不知所以,只能僵硬点了个头,算作招呼。
“晁哥哥,你快说说,什么云窟鬼?”
“是啊,那云窟鬼是做甚的?为何要害二当家?”
双鲤和玄蝉叽叽喳喳缠着晁晨,晁晨和陈韶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最后和气一笑,后者相让,晁晨这才细细说来。
这传闻也是他当初在江左时,听一老江湖顺嘴道来。
说是在江都西面的一座山上,存留着古战场遗下的乱葬岗,乱葬岗附近山壁上豁出一大洞,因云雾缭绕,始称云窟。云窟生一幽鬼,以乱葬岗死尸为基,修炼邪功,神出鬼没,专截杀行商过客,又时而潜入村镇jianyIn幼女,最是恶贯满盈。
“江都在建康至此的路上,玉廉公子折返山庄,乃为必经,没准真是这恶鬼干的!”玄蝉听来义愤填膺,当即拍板,只恨不得能发兵搜捕,赶紧抓了人为时妙曳平冤,正好借此打动她那石疙瘩做的心。
王泓受其煽动,立刻牵头:“管他是不是,此等恶贼,抓了来再说!”
两个直肠子一出头,玉家的人得了台阶,也跟着附和,还真就纠集起一伙人,纷纷赶往江都县抓那劳什子云窟鬼,看得余下几人是无比震惊。
王谧和崔叹凤所受冲击尤为强烈,随行的一路上都不免在想,若行军打仗也能有如此号召,南朝何愁不能收复失地?这档子人也就仗着云窟鬼孤身一人,要是过了两手数,可还不得召开武林大会?
双鲤和玄蝉混了个熟脸,俩人叽叽喳喳议论,晁晨和公羊月并肩在后,一时间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怪异——
那玉家家主忌惮时妙曳,但梅弄文却是个小角色,如果他坚持己见,上公堂断案也无可厚非,但他却突然改口,把屎盆子扣到所谓云窟鬼的身上,怎么看都有些多此一举。
想到这儿,晁晨不禁往人前张望,试图瞧出个究竟。
公羊月看他脸色发白,晓得他满腹疑虑,便好言劝他别多想,去看看热闹再说,晁晨的心肠还是过于纯善,落到他这儿,就算玉家主再无耻一些,为了巴结司马家讨好鄱阳公主,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也不见得是出乎意料的大事。
良善之人大致相似,但作恶之人却真是坏得千奇百怪。
说那云窟鬼的诨号,约莫在十年前风头大盛,江都一带更是臭名昭著,不过那时,朝廷在谢安坐镇之下,正忙着北伐苻坚,淝水对峙堪称关键一战,根本分不出心力再去管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凶歹之徒。
等击溃秦军,拿下寿阳,大捷归来时,那恶鬼名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在江湖之中。
即便是老掉牙的前辈,也说不出云窟鬼的真实身份,眼下甭管是好奇的,凑热闹的,祝寿未归的,还是真心捉拿凶手惩恶扬善的,一嗓子张罗下,都浩浩荡荡撵过去,想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总不会有百鬼夜行。
过了乱葬岗,还真就有一洞窟悬挂在半山上,附近野草弯腰,被踩入土中,显然有人曾在此行走。
一般的行客多会绕道避开,即便是当地人,也甚少横穿,不用说,在此出没的铁定是那恶鬼!
队伍里陆陆续续又翻找出证据。
什么附近有野鸡野兔骨头,便扯上茹毛饮血;什么坟土被翻动,一卷草席空空如也,便说尸首被拿去练邪功。于是抄家伙的抄家伙,拿火把的拿火把,平日个个是惫懒怠惰,眼下却争着要立头功,等到了洞口边沿,又各自站好位置,怂得不敢轻举妄动。
旁人自是等玉家的出头,但玉家家主是个憋着坏的,便给老大甩去一眼色,寻思着找个人当问路石。
又要有胆,又要有功夫,还要不怕得罪——
思来想去,可不就只剩公羊月一个,他便打着扇子,捏了个借口,想诓人卖力气。公羊月最不喜这等口蜜腹剑的伪君子,看他眼睛一转,就知道放不出好屁,于是趁人还未开口,先缩在人堆里,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