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季寻站在楼梯口的时候黎衍以为他是要下来喝水还是做什么的,没想到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还莫名其妙的说了声抱歉。
抱歉什么?
就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黎衍甚至在那一刹那估摸出了一股落荒而逃的味道。
平时看起来傲气冲天的季寻会落荒而逃?肯定是他看错了。
季寻停了笔,沉默半晌,忽然抬眼看着黎衍,眼底有着黎衍看不懂的困惑,“你觉得,你母亲对你好么?”
黎衍楞了楞,说:“我妈对我不好对谁好?”
他说完,季寻眼神闪烁了几下,一侧唇角及其细微的勾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说:“是啊。”
母亲不对自己的儿子好要对谁好?
是他在那个圈子里困了太久,被那堵无形的墙阻挡了对外界的认知,以至于看到谁都在想是不是他外表光鲜亮丽其实也有个像他那样的母亲。
可他忘了,被困在那里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以为他所见到的就是全世界,其实全世界早就离他远去。
黎衍是在金汤匙里长大的。
还没进学校他就对黎景山为那个捧在手心的儿子上省重点砸几个亿项目进学校的事情有所耳闻,黎衍本人也是被养得不谙世事阳光开朗,似乎对这个世界的黑暗一无所知,有着少年人的天真,也有17岁的叛逆,家里还有姐姐宠着。
他还记得黎衍姐姐找到他的时候说的话——
“我弟语文不好,数学不好,英语不好,主科不行,副科也都不行,你教的时候只管教基础的,什么基础教什么,他平时学习都是早上比较有干劲,到中午两点后可能就会开始摸鱼,你得监督他,他如果有抠指甲、打瞌睡、发呆的表现就是已经开始对学习丧失兴趣,你也要想办法让他燃起斗志……”
说到最后,眼看着就要收尾,她想起什么一样,又说:“对了,他脾气不太好,如果有冒犯你的地方希望你能包容一下,不要跟他置气。”
季寻当时还想,什么样的小孩能给家里面这样惯着,护短护到极致,弟弟脾气不好,姐姐也不管是不是弟弟的错,先让对方包容他。
刚才出去的时候恰巧看到客厅的一幕,看似两母女都在针对黎衍,可这其中融入了太多季寻不曾感受过的亲情和温暖,鸡飞狗跳的人间烟火,是他曾经奢望而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他将那种想要的情绪用厚厚的泥土埋在心底近十年,从来不曾试图去刨出来,可看到客厅那一幕的时候,像是有个小人抓着一把小锄头,哼哧哼哧挖着那片已经长草的泥土,情绪控制不住的破土而出。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想要这种他抓不住的假象,直到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不是不再想要,是他压了太久,久到以为那种情绪已经从他的生命里消失,可其实这只是缺了一个抓那根栓着情绪鱼线的契机,只需稍稍一拽,就能在他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他的出现像是一颗石子掷入湖面,楼下确实是在一瞬间鸦雀无声,但这种被打破平衡而出现的寂静,恰恰是平静湖面荡起的涟漪。
他厌恶这种极度渴求某样东西的情绪,所以他走了。
黎衍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看见季寻垂着眸,不像平时写作业不搭理人的样子,倒更像用垂眸掩饰自己,他看了几秒,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不太会做缓和气氛或者安慰人的事情。
于是他把蛋糕推到季寻面前,干巴巴的说:“那什么,我妈做的蛋糕挺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季寻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视线又落到蛋糕上。
蛋糕是三层夹心,一个巧克力味,一个粉嫩嫩的草莓味,还有一个黄澄澄的不知道是橙子味还是芒果味。
他在二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在甜品店兼职,虽然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但他还是偶尔会被同事拉着消耗一些当天卖不完的蛋糕,太甜太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是因为突然想吃蛋糕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抬手拿了一个草莓味的。
“好吃吧?”黎衍歪头问他。
跟他尝过的所有蛋糕一样,很甜,可却没有那种腻味感。
他点了下头。
黎衍把剩下两个又朝他推过去:“都给你。”
季寻吃完一个就不吃了,他用笔头点了点黎衍面前的试卷:“把这做了。”
话题转换得太快,黎衍“哦”了声,咬着笔头看试卷。
上面的单词他都认识,四年级的题目有什么难,初二之前他的成绩在班里虽然不是名列前茅,但也是中偏上,这些对他来说就是小儿科。
他把试卷做完,看了眼时间,只用了一个小时,还有些得意,献宝似的放到季寻面前:“喏。”
季寻正在解物理题,草稿纸上写了满满一大篇公式,他把黎衍试卷随手放到一边,解完题才抽过来看。
他从书包里拿了支红笔,在上面涂涂改改。
一张试卷大概做了八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