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老夫人闻讯赶来,从他手底下救下了尹曼惜,但是那个已有七个多月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那孩子,窒息在母亲的肚子里,是他亲手掐死的。
贺兰毓自此背负杀死亲子的罪恶感,梦魇不休地走过了许多年,不论是当初归来再看到尹曼惜仍在贺府求全度日,还是如今她下毒杀他,他竟都不觉意外。
只是凡事尘埃落定,处死尹曼惜之前,他必要知道当年庆功宴的真相。
伤势包扎好后,贺兰毓未再停留歇息片刻,便教来福去唤温窈出来,启程回府。
上了马车,两人依旧坐的远。
她先前穿的衣裳袖口宽大挡着手,这会子换一身窄袖衣裙,双手往身前一放,他才借着车壁的灯火看见,那葱段儿似得芊芊十指,竟是红痕累累。
城卫司有种刑罚,名拶(zan)刑,便是以木板夹击女子手指,常言道十指连心,痛楚不言而喻。
“他们对你用刑了?”
贺兰毓骤然拧眉,俯身抓住她的手腕拉到跟前,温窈试图往回抽,没抽回来,指尖在他注视下忍不住微微发颤。
她该怎么说,若非皇帝觊觎她这一副皮囊,她所要经历的痛苦,定然远非现下这般而已。
“刑讯逼供而已,你活……醒过来之前,无人能证明我的清白。”
温窈眉尖微蹙,说让他放开,他却不听,兀自抬手在车壁上敲了下,唤来一名侍卫,教去在刚刚的医馆里拿个药箱来。
药箱拿过来前,她的手腕便一直攥在贺兰毓掌心,劲儿不大,但好像生怕她再跑掉似得。
二人相对无言,他背靠着软枕沉默半晌,才终于问:“若我就此死了,你会怎么办?”
温窈不语,他死了,她大概也活不成了吧。
他不知道,在他今晚活生生出现之前,她一度是以为他死了,毕竟那是皇帝亲口所说,常言道君无戏言。
她那时候心里作何感受,自己也分不清楚,事情太多了,一齐挤压过来,教她也分不清那股难受究竟是不是为他。
行驶中的马车稍停了下,侍卫将药箱递进来。
贺兰毓望着她,低垂着眸总好似拒人千里,原道是逃跑过一回,索性伪装都撕破了,便连与他做戏都不屑了。
“温渺渺……”他叹口气,拉了拉她的手,“坐过来,离我近一些,这么倾着身子你不难受吗……”
他大概是受伤的缘故,声气儿比寻常弱很多,没了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教她身上的尖刺熨帖不少。
温窈起身挪动了些,贺兰毓从药箱中拿出棉团,先沾着药水轻缓擦拭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痛就吭声儿。”他低头对着她的手轻轻吹气,越看越觉生怒,“那姓崔的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这么胡乱用刑!”
贺兰毓心绪很乱,话也没头没脑,“你也是笨,就不知道警告他,回头若我醒来见你有任何闪失,是要找他问责的?”
“崔大人再过两年也该告老回乡了,让人消停几年吧。”
“你还记着为旁人求情?”他抬眸瞥她一眼,心底里琢磨了这么半会儿,这才寻了个自以为合适的语气与时机,问:“那你背着我偷偷跑出去的事,怎么说?”
温窈稍怔了下,她等了一晚上他的怒气与质问,没料到最后开口,却只是这么一句家常闲话。
贺兰毓又道:“我说带你出去散心,你不愿意,转过背便自己往外头跑,那外面的人心险恶你知道几分?”
“你以为我是像小时候一样偷跑出去玩儿的吗?”她忽地问。
贺兰毓手上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去玩儿的,她是想离开他,彻底离开,从此都不再看见他,可是他不喜欢,也不可能甘愿放手。
“从前把你拘在相府确是我考虑不周,往后你想出门、去哪里都可以,但要带上侍卫,我不能……找不着你。”
他在来的路上思虑了许久这番话,怕脾气太大吓到她,也怕再与她吵起来,做小伏低都可以,只是不想再将她越推越远。
贺兰毓言语间已将她十指都仔细上药包裹好,执拗地拉过来,紧紧握在掌心里。
此后一路无话。
贺兰毓疲乏地厉害,靠在车壁上歇息了一小会儿,临到外间马车停稳,温窈想将手抽出来,他立时便醒了。
两人前后下马车,双脚方才站稳,门上便有个侍卫疾步下台阶到了跟前。
侍卫拱手道:“禀相爷,卑职等几人至海棠轩提尹姨娘,但未能进屋,尹姨娘将屋中到处泼满了火油,手持火把站在屋内,使卑职等不得靠近。”
贺兰毓闻言眸中顿时盛怒,那女人怎么敢!
海棠轩外,几个侍卫在院门前守着路不准任何人入内,主屋的大门半开,尹曼惜窄窄的一道身影便静静站在门里。
屋里没有燃灯,手上的火把被风吹的摇曳不止,照出她一半侧脸,愈发显出几分Yin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