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昫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乏累的感觉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高三?想把自己当成个风筝在天上飞,想做一个没有思维甚至没有生命的物件儿。
邹昫始终不明白李哲非的想法。以前是不知道怎么和李哲非聊天,现在是不知道李哲非想要什么。
以前会想,不能陪李哲非玩那就帮李哲非忙;现在却是,李哲非想从自己这儿得到什么?
李哲非所谓的“有话和你说”,有意义的只有那些被重复了多次的“对不起”,可是他又不说他究竟哪里对不起自己。
邹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床上,手机也随意滑落在地。
吕月萍是和她的那些朋友们一起回的家,邹昫知道,也跟着买票回去。
离开前,邹昫和黄汶说了一声,但是黄汶被阳翊缠着,心烦得很,也没太把邹昫的事当一回事。
那会儿重阳节刚过十来天,马上十一月,也快到邹勋的忌日了。
回家后没多久,吕月萍就直接晕倒了,邹昫急忙带着她去了医院。
十一月十二,是邹勋走的那天。十一月十九,吕月萍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邹昫给徐竞强打电话,给姨妈打电话。邹勋走的时候他还小,现在他也不懂守灵那些规矩,只一个人点着蜡烛烧纸烧香,在厨房熬着与时令不符的绿豆汤,一直在吕月萍的遗照前枯坐着,什么也不去想。摸一摸汤碗,秋风吹得它冰凉,邹昫就又去厨房舀一碗滚烫的来。
过年前,吕月萍下葬,邹昫才知道邹勋旁边的墓地是块空着的,一问,十年前邹勋下葬的时候吕月萍也把那块地一起买了。
他始终没有哭。他不懂那些丧葬规矩,做起来却直白至极。徐竞强来看了看,邹昫便说他要一个人处理。
李哲非也从B市回来了。他家一直在这边没变过。他爸妈似乎也没这么忙了,提前回来过年了。
在那之前他给邹昫发微信消息,邹昫从来没回复,但也没拉黑。
除夕那天,邹昫一个人待在家里,像往年吕月萍会做的那样,把家里的地板窗户用抹布仔仔细细擦一遍,再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等水渍干,然后给姨妈打电话。
他们早就不和姨妈一起过年了。姨妈有了自己的家庭。那这三年的春节吕月萍都是怎么过的?
邹昫挂了电话却依然把手机举在面前,发呆。
电视早就被打开了,还没到春晚时间,在播放新闻。邹昫听着电视的声音,总觉得场景很熟悉,但又有种隔了太多年的陌生。
Alfredo 邀请他视频。这个软件的声音邹昫有半年多没听过,突然听到有些意外,他一看是 Alfredo,就把电视声音关小了些,接了起来。
Alfredo 那边正值中午,阳光明媚,他支着手机转了一圈给邹昫看:“我知道中国那边这几天是春节,你在干什么呢?”
邹昫并不打算像他那样傻笑着围着自己家转一圈,他换了个摄像头让他看电视屏幕:“等着看春晚呢。”
说完,又把摄像头换了回来。
“哇!我听说过这个,听说是四五个小时的直播!” Alfredo还很赞许地点头。
邹昫笑了笑:“嗯。”
Alfredo 问他:“你妈妈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邹昫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回答:“我没有妈妈了。”
Alfredo 顿了顿,张了张嘴又闭上,想来是想安慰邹昫一下又怕自己说错话。邹昫笑着弹了下手机屏幕,就好像弹了下 Alfredo 的额头:“好好玩兄弟,意大利今年冬天的天气很不错。我去看节目了。”
Alfredo 也笑:“嗯。等你回来,我可比你大一届了。”
邹昫点了点头,Alfredo 突然字正腔圆地用中文对他说:“新,年,快,乐。”
这两个多月来,邹昫第一次这么放松,因为悲伤和迷茫而紧绷的神经突然得到了舒缓。
Alfredo 会给他发照片,发消息,用的都是微信。所以两人几乎都是错开时间聊天。
虽然他和 Alfredo 目前只是朋友,可是被人等待着的这种感觉,会让人不自觉也跟着期待。
邹昫看着吕月萍的相片,电视里传来欢庆的音乐。他笑着,喃喃道:“好像一个人走,也不难。”
夜深了,邹昫看得困,但还是陪着吕月萍把春晚看完。关了电视,邹昫拢拢衣服准备去睡觉,手机又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给他打电话。
邹昫直觉这么晚打过来的多半是韩亦可,除了她没人能这么“不靠谱”。但是不对,是李哲非。
“邹昫,新年快乐。”李哲非叫他。
邹昫的困意被疲惫取代。他不困,他意识很清醒,但是他只觉得心口钝痛。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憋了各种情绪的大气球,无论是委屈,或者悲痛,或者怒意,几乎要被李哲非这一句轻飘飘如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