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真的是来做死亡体验,不是来砸自己招牌的吗?
梁君澈虽调侃,倒也不为难对方,走到场馆安排的位置,灵堂后方的小高台上。
小高台前是灵堂的墙壁,墙壁上有一圆洞,在遗照的上方,透过园洞,恰好能看见灵堂跪拜哭嚎的“亲友”,也包括苟玳。
梁君澈咳了一声,打开稿子:“各位亲朋好友,欢迎来参加梁君澈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
“梁君澈先生享年二十岁,他这一生很短暂,没做过什么可歌可泣的业绩。他也不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但他很开心,遇到了一个让他变得更好的人。”
“他本来以为,人来世间走一遭,不过就是经受一场磨难,生死有命,但在遇到苟先生后,他忽然不舍这世界。他们还没有去雪山滑雪,还没有在草原放歌,他甚至还没有等来苟先生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来不及了。他还想陪他,多晒晒人间的太阳……”
梁君澈这封悼念词,写得真情实感,尤其是此刻,站在灵堂高处,仿佛真的已离开人世,不舍人间之人,倾诉着心中所愿。
梁君澈穿过圆洞,看着正在灵堂前的苟玳,猛地眼睛一酸,不知怎么,忽然痛楚起来,就像拿着块纱布裹住心脏,一圈圈将心脏覆盖,又忽然用力,将其揉碎了,碾烂了。
在这一刻,之前的戏谑胡闹都烟消云散,他开始认真思考,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人世,他能走得毫无眷念吗?
梁君澈重回灵堂时,两只眼睛都红通通的,苟玳温柔地抱住他,没有说话。
轮到苟玳走上灵堂后的高台。
他原本写了一段非常标准的悼念词,如果悼念词也有合集Jing选,他手中这篇是一定能被收录的水准。
然而此刻,他将悼念词叠好,收进了口袋。
他看着灵堂上眼红如兔子的青年。
在苟玳的人生里,他似乎永远比同龄人早熟。所有人都评价他——优秀、温柔、成熟,可没人知道,在这副好似无懈可击的皮囊下,有多少被伪装的痛苦和自卑。
“君澈啊。”苟玳忽然道。
灵堂上的青年抬起头,看着遗照上圆洞。
灵堂的角度,看不到墙内的情况,但梁君澈依旧很执拗,将视线牢牢定格在那。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正在和自己对视。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活得很累,因为他很想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他真的很努力,从不给父母添麻烦。”
“父母常常忘了回家,他还很小的时候,就会踩着木板凳,自己开煤气灶做饭。他什么都要当第一,因为想成为父母的骄傲。可就算他倾尽全力,父母还是离婚了,都不要他。”
“他很小的时候就会思考哲学问题,他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每次放学,他都只能看着其他小朋友,热热闹闹地被父母接走。校门口,小朋友会撒娇地对父母说:妈妈,我想吃那个炸串。家长就会说:那是地沟油,脏。”
“那时候,他就会给自己买一大包的炸串,在所有小朋友艳羡的目光里。他会抱着炸串,一个人走在小城的老街上。那座城市经常会下雨,并且总是突如其来。他就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看着被水浸透的青石板地面,一点点啃着凉掉的炸串。”
“凉掉的炸串,真的不好吃啊。”
“他开始自暴自弃,既然这个世界抛弃他,既然他竭尽全力也无法挽留最后一点体面,那干脆就躺平好了。”
“好在上天没有放弃他,没有给他父母,却给了疼爱他的外公外婆。外公会每天换着花样研究好吃的做给他;会去做工厂女工做的零工,为了帮他买一台电脑;会拿着为数不多的养老钱,帮他挑选教辅,虽然连版本都买错;会在他中考拿第一时,走了三条老街,一户户告知:我孙有出息了。”
“他开始变得温柔,这份温柔是外公给他的,一个和善、积极、乐观又努力的老人。”
“一直到高考结束,他准备带外公来一场天南海北的旅行,却被告知,他的外公,在他高考前的一个月走了。”
“他很痛苦,可这份痛苦和小时候被父母抛弃不一样。因为他已经长大了,他不是男孩了,不能再像孩童一样肆无忌惮的任性,他需要继续维持一份体面,成年人的体面。”
“他开始寂寞成长,用无懈可击的包装,去掩盖内心怯懦、不安、悲观的自己。他的表象光鲜亮丽,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底是一汪寒潭,那是他十多年都强忍着不曾流下的泪水,却在心底聚成了一个湖,一个世界上最小的湖,一个他始终也走不出的湖。”
“直到他遇到了梁君澈。”
“那是一个跟他截然相反的人。他们明明有相似的经历,可他努力维持的体面,对方似乎毫不在乎。他很羡慕对方的洒脱,我行我素,从不趋利避害,也不在乎做的事情是否有结果。”
“他被他吸引,他选择和他一同前行。”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