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拒绝不了这个诱惑,他也根本不能反抗冯映。
马车停下,外边是东宫,太阳正从东边慢慢爬上来,冯映下车,背日而立,烈烈长风中广袖翩飞,乌发素衣,趁着一张清雅绝lun的面孔,翩若惊鸿,仿佛随时都会羽化而去。
他对沈行一笑,躬身一揖,“从今以后,北齐江山,多赖沈公了。”
下部为君死(完)
第七十六回 拔剑起
终卷故人长绝
第七十六回拔剑起
冯映死在一片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
冯映清晨沐浴更衣,换上素白衣裳,宫人刚把小皇子抱到他身前,沈令便到了。
他看着疾步而来的男人,微微一笑,招呼他一起去看襁褓里的幼儿,告诉他小皇子是前夜生的,母子均安。
沈令只略略扫了小孩儿一眼,礼貌地敷衍了两句,便紧紧盯着冯映,“殿下一早召我来此,有什么事么?”
一早便有人到监国府请沈令去东宫,沈令吓了一跳,他知道宫里闹天花,生怕冯映染上天花,一路急奔而来心惊胆战,现下看到冯映平安无事,心里才放下。
冯映让人把小皇子抱走,招呼他在茵褥上坐下。
冯映今日素衣素袍,素袜素鞋,没有带冠,只是用一条纯白的丝带把漆黑长发绾在身后。
白的衣,黑的发,他像一帧影子,又似一副水墨的人像,全身上下,唯一的颜色便是淡到几乎无色的嘴唇。
沈令倏忽有种错觉:面前这人其实早已死了,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缕残魂。
沈令把莫名的不安压了压,看着跪坐在自己对面的冯映。
北齐的太子安静地笑了笑,向沈令奉上一个信盒。
——在看到那个信盒的一瞬间,沈令指尖闪过一阵针刺一般细弱的疼痛。他心内忽然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他唤了一声殿下,冯映没应,只是笑着看他,他陡然觉得手中盒子重逾千斤。
他费力地打开盒子,取出了里面的信笺。
那是一封加盖了叶骁行印,要求北齐即刻秘密处死冯映的信——
沈令仔仔细细看完,把那封信折好,重新放回去,平静地看向冯映,“这是假的。秦王不会下这样的手谕。”他侧头奇怪一般看了一眼冯映,唇角居然有一丝笑弧,“叔靖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横波和阳公都死了。而监国并不愿意看到我登上北齐国主的位置。”冯映温柔地拍了拍沈令的手,苍白如纸的面容上现出一缕宁和的微笑。
冯映说出了和叶骁一样的话——
沈令看着冯映,过了一会儿,慢慢地道:“……他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那……君上可知,这次殿下前往何处么?”
沈令放在膝上的手指轻轻一蜷——他不知道。
叶骁爱他信他不假,但绝不会让他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也是真。
心内的笃定开始慢慢往下剥离,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沈令表情空白,他盯着那张信笺片刻,重把视线调回到冯映身上,他干涩地道:“……这么重大的事,怎么可能只有秦王一个行印?”
冯映漆黑眸子看了他一会儿,“君上大概还不知道吧……烟姬和赵王昨夜双双薨逝。”
“……因为天花?”
冯映点头,“君上可知,皇贵妃母子所染天花从何处而来?”他顿了顿,定定看着沈令,眼神中带着同情的神色,“他们所染的天花,来自于列古勒秋市的货物。”
沈令心内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笃定轰然崩塌。他面上血色刹那褪尽,搁在膝上的手紧紧握住,指甲刺入掌心,“……殿下是何时收到这封密令的?”
“……今早。”
沈令想,这是斩草除根的法子。在小皇子出生前,先杀烟姬母子,然后再杀冯映,北齐王室成年男嗣全部断绝,只剩下一个刚出生,母家毫无势力的皇子,可不就任由塑月拿捏,要杀要留随意?
沈令脑子生疼,筋脉突突地跳,整个人从内往外的一阵冷一阵热。
他心里想,这绝不是叶骁下的命令,他不会这么做的,可他心里另一个声音冷冷地说,为什么他不会这么做呢?
是啊,为什么他不会呢?叶骁愿意为了塑月做一切。叶骁有理由这么做,他也会这么做。
所以他选了这个绝佳时候,人不在成安京,只用一道行印,既算后来出什么纰漏,也方便推脱。
沈令想到这里,忽然抖着声音笑了一下。
然后他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沈令眨了眨眼,看到冯映对他微笑,柔声叹道:“我本来只想见君上一面,交托一下后事,想得少了,为君上添烦了。”
他面上的笑容清和安乐,沈令就怔怔地张了张嘴,近乎无声地唤了一声,“殿下……”
“嗯。”冯映笑笑,他直起身体,双膝点地,越过案几,将沈令抱在怀中。
雪白广袖流云一般铺开,北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