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又恰好中了叶骁的软肋,他心神激荡之下急欲起身,身子一软又躺下,吐出一口淤血,缓了好一阵子才又能说出话来,他问道:“阿令呢?”
“他失踪了。”说完蓬莱君又补了一句,“你不用担心列古勒,我已经派人过去了。”
叶骁翻过身,两眼无神地看着屋顶,喃喃地道,阿令聪明得很,既然没被抓住就不会有事……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费力地抬起手,捂住面孔,终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泪又涌出来,他想,横波啊,你连自己的孩子都杀了吗,横波啊,杀了我还不够么?横波啊……
他忽然无比想念起沈令,他想着,阿令你在哪里呢?阿令我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到我身边来,阿令,我好想你……
元日那天,一封密书传到了北齐东宫。
当时冯映正和沈行下棋,他看了看密文,便若无其事地放到一边。
下完一局和棋,沈行绕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盈盈起身告辞,冯映送客之后,重新坐回桌前,看着棋盘上黑白纵横。
他默默对调了其中黑白两子的位置,本来的黑白相持瞬间变成了黑子绞杀白子边路一条大龙的局面,他又看了一阵,喟然一叹,信手拂乱棋盘。
冯映取过旁边银壶倒了两杯酒,走到院中,面对塑月的方向,一杯向空中一洒,一杯遥遥一敬,仰头而尽。
“……愿君来世,所愿皆成。”
但我的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
冯映面上现出一个带了些凄苦味道的笑容,他又斟了一杯酒,端在手里看了片刻,慢慢饮了。
他从不觉得酒好喝,但这杯似乎格外苦涩。
饮尽了酒,他取出袖中密信,放在手炉里,看着它慢慢成灰。
那张纸上还有一句话:叶横波兵败身亡。
冯映想,早晚有一天,我大概也会这样吧。不,不会这样的。他摇摇头,笑自己痴心妄想,他只会死得比叶横波更惨。
沈令在一月下旬到的末那楼部。
那天雪特别大,宛若千树飞花,大地与天空皆是一线铁灰,远远望去,中间白雪纷飞,根本分不清天地界限。
知道叶骁就在前方,沈令哪里还在车中坐得住,他抛下车队,一骑踏雪而至,刚到城门,便看到一道叶骁拄着拐杖站在城门洞里,他不等马停便飞身而下,足尖一点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在把叶骁抱入怀中的刹那,他嗅到了清烈的降真香气,几乎带些辛辣的意味,却能温柔地包裹他,安抚他一切的焦躁。
沈令又紧抱了他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一把把他抱起,带上马车,向王府而去。
叶骁瘦多了,而且气色不好,眼角依稀还有伤,沈令拂去他满身雪花,轻声埋怨道这般冷,你在王府等我就好,出来着了凉怎么办?
他凑在沈令颈边,亲昵地拿鼻尖蹭了蹭他冰凉的颈子,低声亦道:“天这么冷,你在马车里坐着就好,何苦骑马招风?”
沈令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复又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在怀里,低声道:“三郎,我好想你。”
他说,我也想你,阿令,想你想得快疯了。
两人不再说话,只默默相依,而远远的,王府望楼上,弥兰陀和蓬莱君正遥望着他们。
“秦王殿下必须娶我的女儿。”北狄的右谷蠹王面无表情地说道,银色的长发在风雪中摇曳,如同一束散丝一般。
蓬莱君看着马车越来越近,直到他们进了王府的院落,再也看不到了,他才嗯了一声,便再也不说话,沉默着下了望楼。
第六十七回 绝红鸾
第六十七回绝红鸾
回了王府,沈令向蓬莱君和叶骁禀报了京里发生的所有事。
听到横波和王姬、青城君、华盖夫人身故的消息,蓬莱君垂下眼,几近无声地喟叹,叶骁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波动,只嗯了一声。
听完之后,接过沈令呈上的那封给自己的王姬遗书,蓬莱君枯坐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出去。
王姬给叶骁的遗书,是一封家书,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莫贪甜,年纪大了,少吃些甜食,也不要贪凉,着风晚年难过,还有以后要乖巧一些,姐姐不在了,别再依着性子胡来……还让他待沈令好些,她说沈令至情至性的人,又不怕你,又深爱着你,生死相许,是你的幸运,这样的人这辈子你怕再也找不着第二个啦……
叶骁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把信看完,他把信小心翼翼叠好,抹平,叠线锐利得仿佛能刺伤人一般,放回信封。
沈令看得莫名心惊,正要说话,叶骁垂头淡淡地道:“我知道了,阿令,你也累了很久了,你休息一下吧。”
他看了一眼沈令,淡淡笑了一下,他说阿父告诉我怀儿和福福死的时候,后面会怎么样,我就心里有数了。你来,只不过是打破我心里那点儿侥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