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浮生,闲一闲,也无可厚非吧。
在流霞关略微修整了一下,沈令一行三十多辆大车百来号人,浩浩荡荡行往列古勒。
列古勒距离流霞关三百多里,中间就一个驿站,再往前,就是千里戈壁,与北狄王庭遥遥相对。
列古勒说大极大,方圆三百多里都归他管,说小也极小,巴掌大个县城,里头统共三百三十七户人家,狗都算上没到两千口人。
结果到了驿站,嚯!人山人海!所有房间都敞着,空地上全是摊位,沈令想了想,把要踏进去的脚收了回来。
一问驿宰才知道,这些都是为了赶从八月开始,为期一月的列古勒秋市才来的商人。
东陆列国只有北齐、塑月与北狄互市,而列古勒秋市是整个东陆规模最大、禁令最少的,北狄和塑月都很重视,兼且塑月待四境优厚,很多邻国行商也跑来交易,于是列古勒秋市滚雪球一般越发兴旺。
这种荒僻地方,一有钱,那就有匪,列古勒附近流寇在秋市前后最是猖獗,商队要结伴才敢走,这次一听说有新来的县令,那肯定州里要派兵护送,商人多Jing明啊,干脆在驿站等和他一起过去,省个雇镖行的钱。
但是你说光等也不是个事儿对吧?大家一琢磨,索性在驿站里展开交易,别说,还真有几队商人提前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打道回府了。
听到这里,沈令眉头一轩,“这里流寇倒嚣张得很。”
驿宰在旁边赔笑,“谁说不是啊,这几伙流寇都是以前流霞关的逃兵之流,老巢又藏得深,彼此呼应流窜作案,流霞关的官兵一来,他们就跑,官兵一走,他们就来,列古勒的军户只能自保,根本不能剿匪,哎,拿他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沈令点点头,跟驿宰说,后日开拔,自己今天先在驿站内逛逛,让他先忙自己的事去。
一行人撒出去各逛各的,灿灿去看刀、五娘找香料、叶骁去看药材,只有沈令是真逛。
他一边逛一边想,这驿站里肯定有流寇的耳目。
沈令剿过匪,深知这种成气候的流寇一定都有内应,而剿匪关键则在于,一清老巢,连根拔起,二灭内应,防止死灰复燃。
沈令逛了一圈,冷眼记下驿站所有出入口和关防薄弱之处,便悄然到了院中假山的凉亭中,打算居高临下仔细观察。
这凉亭建得甚高,掩映在树影之中,沈令上去才看到亭中站着一名青年,一身鸦青长袍,长身玉立,听到他上来,青年回头,一张清冷面孔,面如冠玉,长眉入鬓,生得十分秀雅。
沈令一怔,觉得此人面熟,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青年一双眸子冷若寒星,向他微微躬身,声音清若碎冰,“草民李广,见过邑宰大人。”
沈令连忙上前挽住他,笑道:“不知公子是……”
青年是沉国人,曾经在白玉京第二十六学庐门下求学,现在是个药材商,每年都要来塑月秋市买药。
沈令问他和南庄怎么称呼,李广向白玉京的方向行了一礼,才道他的老师是南庄的弟子之一,南师是他的师祖。
沈令点点头,李广清冷寡言,沈令话也不多,眼看就冷场的时候,驿宰朝他们过来,“沈大人,您可让下官好找,给您安排了一桌洗尘酒水,就等您入席了。”沈令颔首,驿宰看见他身后的李广,笑道,“哟,李公子也在这儿?那更好,咱们一道过去吧。”
李广略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行,驿宰陪着沈令往回走,沈令淡淡地道:“大人和李公子颇熟?”
“李公子啊,白玉京出身的嘛,每年都来这里买药,算算也有三五年了,老相识啦。”
沈令听了,心内又把李广这人反反复复掂量了几下,觉得此人言辞没什么纰漏,但是却莫名让他在意。
第二十七回 百阵风(上)
第二十七回百阵风
吃过驿宰的洗尘宴,两人一起回房。北疆与丰源京不同,六月底芸薹花才开,七月晚上就冷得结冰,太阳也落得极早,丰源京太阳正好呢,这边已经入夜了。
这边不设床,沿着墙根砌了一溜土炕,底下通火,上头铺着厚厚的骆驼绒褥子,柜子、桌子全摆在炕上,基本上除了如厕,人的所有需求都能在炕上解决。
沈令洗漱完,踱进里间暖阁,叶骁盘膝坐在炕上,旁边炕桌上放着一卷列古勒的地图,他正玩赏手里一柄无锷银包首嵌血玉髓的红绒錾花西陆短刀——那是灿灿给他挑的,她眼睛毒得很,钢口好、手工也好,刀身上百炼冰纹,确实是把极好的短刀。
看他进来,叶骁自动自发地转身,沈令给他把头发挽好,坐在炕桌对面,把冷茶泼了,重新给他倒了杯姜丝茶,“殿下今日收获如何?”
“买了几根上好rou苁蓉,寄给二哥了,希望对他生二胎有帮助。”
“……”沈令有点儿接不上这茬。
叶骁对他一笑,“刚我的人回报,说驿站十里外有探马的痕迹,这帮流寇敢不敢来不知道,但肯定是盯上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