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才的房间可以是龙卷风过境,等着排队进洗衣机的衣服从沙发一路挂到房光霁目光所及的任何一张椅子上。
餐桌上堆着外卖餐盒,也没有收拾的意思,就那么摊在那里。
没发霉都是谢天谢地。
地板还算干净,那是因为花才买了扫地机器人,若非如此,地板也是没人打扫的。
房光霁记得过去花才家里虽然不算整洁有秩,但总算还像个穷人家庭,应该有的寒酸和拮据的整理,总归还是有,比如电视上多此一举地盖一块丑陋的毛巾布当防尘罩子,又或者厨房里用得动辄缺了个口子的碗具,总还整整齐齐地摞在一处——那起码说明这还是有个人住的家里面,还有个家的样子。
而花才的家里,到处摊着来不及洗的衣服不说,阳台的一大半地方,还被一些大大小小的快递纸箱占满。
房光霁说:“你买什么玩意,买半面墙,在这堆着。”
花才说:“电机,电调,电池,WIFI模块,我工作要用的啊。”
口气坦然得就像,这一大摊子乱七八糟,是理所应当的。
房光霁服了。
感情这人也没把这当家,估计就是当个安放空洞身体的壳子,房光霁简直能想象得到,每当夜幕降临,而劳动法规定花才必须要离开劳动岗位的时候,花才的灵魂将执着地留在公司,而rou体则在神秘力量的驱动下,行尸走rou一般地爬回来,形式主义地睡上一觉。
“……你去洗澡好吧,管那么多。”花才不耐烦地把房光霁一推,房光霁走到浴室里,说:“我没衣服换啊才哥。”
花才说:“半小时后你再出来。”
说罢把房光霁的衣服全部搜刮走。
房光霁被他不容分说推到浴室去洗澡了,花才拿着房光霁的衣服出门。小区旁边有个自动洗衣店,快洗加烘干,算算时间正好半小时。
他刚走出门,想了想,又把沙发上那些摊着的衣服一起塞到袋子里去。
抠比就是抠比,这时候了想的还是,反正洗一桶的钱是二十块,洗两件也是洗,洗一缸也是洗,冲冲冲。
房光霁进了浴室,抑制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花才的私人空间。
浴室做的是干shi分离的,洗澡单独用玻璃墙隔了个小单间,马桶和洗脸池被搁在洗澡区之外,房光霁又想起刚刚看到的房间结构,发现花才虽然日子过得糊里糊涂,但这房子估计还是花钱请人做了装修的。
他一时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
无奈是因为花才的房间看上去就不像认真过日子的人。
欣慰却是因为,从一些细节里,又看得出来,这个家伙确实在努力生活着。
房光霁想也许这就是自己喜欢花才的原因。
旁人看花才,都感叹花才的人生是hard模式中的hard模式。嘴碎的喜欢嚼舌根说他父母,就算是有教养不当着他面说他的,看向他的眼神你多少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同情和还好我不是这样的庆幸。你不能说他们有很大的恶意,但那样的流言蜚语和目光,终究让人觉得不舒服。
房光霁只是在短短的一两年时间内领教过那些东西的厉害,而花才几乎是懂事以来,一直活在这些山一样沉重的压力之下。
正常人Jing神早该垮了。
但花才还在努力挣扎着。
房光霁承认最初自己接近花才,只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对方的“挣扎”。
在对方那冷漠的表情之下。
那个小孩的灵魂在大声地喊着什么。
“是在说什么呢~”好奇心使然,让房光霁忍不住想凑过去,查个明白。
最发现花才不是在呼救。
不是在向谁求救。
不是在说,救救我吧,救救我吧,不管谁都好,救救我吧。
房光霁感觉,自己确实从花才身上看到了某些东西。
某些,没有声音的呼喊。
始终沉默的灵魂在看不见的深海之下,沸腾着,怒吼着,顽强地,一遍一遍地,发出微弱的光。
花才在说:努力一把,冲啊,要加油,花才你要加油啊。
冲啊。
冲啊。
冲啊。
……
房光霁诧异于自己能感觉得到花才内心的真实想法,能感觉到那死水一样表情下沉默却燃烧着的灵魂。
他被那样顽强的生命力吸引住了。
从此不可自拔。
花才带了本书,坐在洗衣店里。
洗衣店也是近年来新兴起的时髦玩意,大部分人家里有家用洗衣机,商家却瞄准一些小年轻的心理状态,把洗衣店修得特别适合拍写真照。
许多年轻人放着自己家的洗衣机不用,特地带着衣服来店里洗。
花才家里的洗衣机没有烘干功能,不然他死都不会废这老大劲,扛着一麻袋衣服下来。
他在这边等边看书,旁边无数年轻人把这当网红打卡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