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五年岁月,京城朝堂能否改换新天,暂时还没个踪影,但有些襁褓婴孩,已是上房揭瓦的年纪了。
“皇太孙当心!快下来!”这一声是内侍季凭儿喊的,尖利得惊到了路过的鸟雀。
“皇太孙,可别爬了,”这一声则是督监侯永的,他调门高,吐字清亮,不用多响,就能吸引屋檐上幼童停下动作转脸过来,听他细说,“王爷在里面议事呢!”
那锦衣的娃娃听完反倒更急,躁起手脚,就要往屋脊墙根上去,惹得内侍们大呼小叫,不知是该爬了墙头跟着,还是先绕到墙那边候着小祖宗才好——侯永和季凭儿都没有这么敏捷的手段,彼此对个眼色,一人留在檐下,另一人小跑到书房正对着的院门口,可侍卫拦着,王爷不给内侍宫人进去。
抱个柱子三两下就能飞身上屋的小孩,就是去年刚得了“皇太孙”名号的顺王世子李少俅。侯永吊着一颗心张望,李少俅背后不知捆了根什么物事,矫健地踩着瓦片,噼啪作响。
“皇太孙……”“我不!”还没等侯督监劝说,李少俅便一口回绝,“我今天误了早课,得寻师傅去!寻师傅!”
误早课还不是您自己不起来……侯永心里嘀咕,眼看着李少俅就要翻到那一侧,尽管这阵仗不是头一回,但他还是满心想着季凭儿可进院了,可守在那边等着抱皇太孙下来?
屋顶上的路线,李少俅可比两个内侍熟悉多了,他知道只要从西廊第七根柱子上去。往书房房顶反向走,踩过两间屋檐,再翻过去,就是书房侧厢外面那根踩得住脚的柱子,顺着下去,速度快,有惊无险。这里风大,但凉快,李少俅举起双臂,要面向风走,脚下不会滑,能稳稳地到地方。连年灾情,顺王府节俭,好多屋瓦都该换了,皇太孙摸索到好几个空间,在瓦片下面藏东西,保准半年之内不会被人找到。今日无朝,便有课,小孩子贪睡,几次三番都叫不醒,府里人都拿他没办法;等他再一睁眼,都是早课下课的时候了,该有一屋子胡子长短黑白奇形怪状的老头,占了他读书的位置——不过师傅也在里面,师傅不是老头,师傅还有好看的胡子。
独一无二,师傅就是师傅。
李少俅没急着从侧厢下去,而是趴着听了会儿书房里的动静。里面有个粗着喉咙的老人正在噼里啪啦地说话。他认得,是胡尚书,这王府里正妃娘娘的爹爹,性子暴躁,每次师傅“议事”的时候,都是这个胡尚书说话最多。
唉?有人打断胡尚书了?一听是个洪钟般的嗓子,李少俅识得,宋侍郎,胡子长到腰上,一半灰一半白,说话慢得像乌gui,可动作快,若是屋檐上落下个石头,就宋侍郎能躲得过——这么说来也像乌gui了,脑袋一伸一缩的,收进gui壳,谁都伤不得。
可是宋侍郎说话,真的是太慢了,李少俅听着就觉得睡虫又爬上头顶,压得他恍惚间差点哧溜下去!甩甩头,他警醒着睁大了眼,书房里面换了个声音,他也知道,每句话说得,都像停错了地方;个子小,撇着嘴,时不时忽然笑嘻嘻的,看着比师傅年纪大,也有些老了;不过至今他也没听见过那人姓什么,只听人叫“大学士”,叫的时候,还都得躬身拜服。
可这位大学士个子是真的小啊,李少俅每次看到,心里想的都是,若他跳起来,说不定就能摸到那头顶的冠帽呢!
李少俅喜欢听大学士说话,因为大学士一说话,说明屋子里的议事要结束了,师傅就会出门送客。他摸索着侧厢的廊柱顶端,踩了一脚,稳当,抱着柱子,腿一松眼一闭,就站在地上了。
师傅虽然不住在他家里,但好像是这家中半个主人,每次有外人来议事,都由师傅迎接师傅送,就他那个懒鬼爹爹,成日躲在屋里不出来帮忙,好像是怕被太阳晒着似的……李少俅摸了摸背后,东西还在,这可是个宝贝,等会儿成败就看它的了。
果然大学士讲完就结束,门开了。李少俅躲在矮树丛后面张望,没有师傅,头一个出来的是胡尚书,唇上的胡子翘得老高,像画书里用彩布包着头的西域国王,一边笑一边大步飞快,也不顾王府主客礼貌,全当是自家地界。胡娘娘的爹爹,眼睛长在头顶上呢——李少俅刚想着,对方就将那“天眼”放低,眼尖得很,一眨便发现了他,忽而低眉顺目,堆了一脸笑容:“太孙?小太孙怎么来了!今天睡得可好哇?”
见面就揭短,李少俅不喜欢他,护着背后的东西,退了两步。可胡尚书看不懂小孩儿眼色,要追上前,又猛地停住……是个长胡子爷爷拉住的。
“胡大人还有要事,别在这儿吓坏了小儿。”宋侍郎话里有话,两个人拉扯着在皇太孙面前挤眉弄眼,直到胡尚书转过脑筋,四下张望:“怎么不见侯督监?”
季凭儿被挡在院门外,这下跟胡尚书对上视线,侍卫才放他进来。后面跟着的是气喘吁吁的侯永,两个内侍对书房里出来的贵人们一阵行礼,磕磕绊绊地围在李少俅身边,将人上下翻看有没有擦伤。
“慌什么?讨厌!”不知谁错手摸着了他背上的东西,李少俅挣扎着拍打侯永季凭儿两双爪子,倒退着奔上了院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