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在他灵魂上留下了不可逆的规则印记,没有我,没有神域压制,迟早有一天印记也会将他吞没。”不管这满心敌意的小怪物能不能听懂,范lun汀娜都耐心解释。从母树倒影里爬出来的新生怪物,竟然和边陲地带一个普通人类有所交集,且情谊深厚,这连祂都不由得惊叹——范lun汀娜不想破坏他们之间的交往,然而祂不得不,“留在这里,当‘书’发现他的时候,他依然会再一次死去,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小怪物仍是不肯松懈。
范lun汀娜最终说出了残忍的事实:“你也,没有。”
——甚至连闯入他受刑的刑台都做不到。
这一针见血的言辞显然扎破了小怪物的凶狠和偏执,它忍了再忍,终是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粘ye一滴滴缀在枯黄的草地上,烫出一个又一个难愈的疤口,而这些伤疤毫无疑问复制到了它——那并不存在的心脏上。
四分五裂的藤蔓,将它空洞虚弱的内里暴露无遗,它像堆可以随意被踢走的杂草,面对敌人时毫无反手之力。
只能撞啊,撞啊,无助地碰撞着看不见的屏障,哪怕将脑袋装出了个大口子,也没有前进哪怕一步。
就这样,它只能一边无助地挣扎,一边用那双滑稽的‘眼睛’——小哑巴挑选出来的眼睛,痛苦地望着。
它的小哑巴,它的人类,被他深爱的家人处以火刑。
“你太弱小了。”范lun汀娜叹息地说,“这个大陆都太弱小了,除了我,没有人可以阻止‘书’,你应该记住这个名字。当然,那只是个代号,单词含义的书是个好东西。”
小怪物依然偏执地盯着沉睡中的夜莺,如果它有一双人类的眼睛,恐怕早已溢满了痛楚的泪水,如果它有一双人类的手,也可以将那只小鸟托在掌心。
但是它现在只是一堆藤蔓,恶心的,泛着恶臭的藤蔓。
小怪物已经无法处理各个‘器官’收集到的信息,它连目前的状况都无法|正确地、全面地理解。
小哑巴要被带走了,他们得分开。
可是,那意味着什么?
像是大陆上最复杂最难以解答的奥术模型,小怪物试图找出哪怕一个解,都发现难以接受。
可是它太弱小了,弱小到对面的神明都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这不是你的错。现在我得带他走了。”
范lun汀娜注视着这个新生的倒影怪物:“大陆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欢迎来到地面。”
这就是这段记忆的结尾了。
那个时候多琳还没从流沙银河中诞生,她只是在按照习惯阅读范lun汀娜记忆时发现了这段,因为记忆中的三位主角的配置实在奇怪——一位神明,日后杀了神明的人类,母树倒影里爬出的怪物。她对此记忆深刻。
范lun汀娜多看见的灵魂的状态,她也记住了。
因此仅仅一个照面,多琳就发现了那个夜晚弱小无力的怪物——面前这位皮囊美好的人类。
“你还真是执着。”多琳感叹,“隔了这么多年,刚刚披上人皮就迫不及待地追了过来。”
“那小混蛋认出了你吗?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我都差点认不出,好在你那团恶心的灵魂倒是千年如一日。”
换上人类皮囊的怪物,已经不像几千年前那样滑稽弱小。它的rou|体填充饱满,骨头、内脏、血ye,一切普通人类该有的东西它一个不差;它学会了人类的语言、礼仪,嗓音动人,缠绵的情诗脱口而出……它像只急于求偶的雄鸟,不择手段地展示自己雄厚的实力,为了讨伴侣欢迎,还会换上艳丽的羽毛。
它,现在是他了,他不再是当年苏涅口中的“小怪兽”,他有了苏涅取的新的名字。
不过他现在暂且还叫艾莎。
艾莎要比多琳高一个个头,明艳的蓬裙让他像只盛放的绣球,而多琳则如布满毒刺的玫瑰,两种截然不同的女人。
多琳在内心评估着这张外皮赏心悦目的程度,最后得出结论——长得确实不错,但衣着实在难看。
但是这个花里胡哨的女人眼神冰冷得盯着她时,确实有一种令人发憷的危险感。
“你跟他说了什么?”
多琳怀疑,如果不是动起手来会把其他人都惊动,这人皮怪物绝对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说话。
“你猜猜看呢?”多琳恶意十足,血红的双唇一张一合,吐出的都是毒刺,“我当然不可能提前预知你的出现,所以没有和那小混蛋聊起你——是不是很可惜?也许我可以下次跟他说说童年的小伙伴。”
艾莎全然不理会她这种试图挑起事端的话,只是偏执地重复:“你跟他说了什么?”
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倒是和那个夜晚一直试图对范lun汀娜动手的小怪物如出一辙,看来时光流得迅速,他们的本质还是没变。
多琳突然意兴阑珊起来。
她真正想逗弄,想激怒的人已经不在了,这种挖苦人获得的乐趣只能说是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