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摆因为艾莎跪坐的姿态在地摊上铺开,而苏涅坐在椅上,微微前倾。
两人的脸凑得极近。
艾莎以一种不寻常的频率眨着眼睛,他的视线正好对在苏涅眼角的小痣上。再加上这么近的距离,艾莎能够敏感地察觉到对面那人的气息,像是那捧从窗楹洒落的温柔月光,令人迷醉。
他曾试图微微后退,却被苏涅不耐烦地又捉了回去。现在只能任由苏涅打量自己的眉眼,四肢僵硬得像个雕塑,连呼吸都被下意识屏住了。
苏涅可以看见他藏在发后的双耳染上淡淡的粉色。
“你之前选的颜色太淡了。”苏涅注视着艾莎的双眼,“红色要更艳,像血。”
指腹从盒中挖出一点膏脂,细腻的唇红攀着白而软的指腹,在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苏涅想到风雪原野那一大片的朱豆,狂暴的风雪中仍固执地趴在地面上,从高空中往下看就像扬扬泼洒的鲜血。
“比如这种颜色,艾德温娜红,你可以在安卡镇上随便哪家店里买到。”苏涅冷淡地说,“你涂之前那种颜色,简直就像下一秒要躺入棺材了。”
艾莎小心咽了下口水,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一定遵循命令。
苏涅又观察了会儿,最终抬着艾莎的下巴微微往上。
“从现在开始,再动一次,你就给我滚出去。”
苏涅的指腹覆上艾莎僵硬的嘴唇。
他没有像艾莎之前那样强硬地一抹,而是顺着下唇轻柔而缓慢地涂抹着。
时光似乎都暂停在这一刻。
某种奇特的痒意顺着嘴唇蔓延至艾莎全身,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面前人的动作和认真的神情给夺走了——那当然不会使他濒临死亡。
艾莎就像丧失了自己的呼吸,丧失了自己的心跳,只留下触觉和视觉,他似乎变化成了空气中的一小粒元素,又似乎融进了将苏涅笼罩其中的月光,他成为完全的观测者——整个观测世界中,只有苏涅一个人。
他的鸦黑长发被月色赋予神秘的光彩,数以亿计的颗粒碎在了上面,哗啦流淌到他的睫羽、鼻梁,和轻轻抿起的唇部,连同异色的眼珠,就像陷入了某个童话故事,坠入了流沙银河。
艾莎很少能这么近地观察他。
此时此刻,他就像回到了万年之前,在Yin森的树影下,隔着一条潺潺的小溪。
他那个时候没有人类的形体,扭曲的、布满毒ye的枝条充当他的手臂,为他探索新世界的一切,他的‘脑’是一团错综复杂的藤蔓,里面那粒小小的宝石是他思考的中枢。
‘手臂’告诉他,周围的风、很微弱,传来极其弱小的动物气息。
‘脑’告诉他,这么弱小的动物,在地上叫做‘人类’。
人类的四肢纤细得不可思议,像是一折就能断,人类的头部有黑色的触须,但那很细,起不了作用,而人类表面覆盖着冷白色的东西,他怀疑是月光盖在了上面。
他与人类隔着一脚可跨的溪水对视,很长的时间里,人类都没有发出声音。
人类很害怕,害怕得浑身颤抖,但他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人类不是不想发出声音,而是不能——苏涅那个时候只是个小哑巴。
而现在,那个曾经怕他怕得浑身颤抖的小哑巴,以一种无法反抗的力度迫使他抬起下巴。
苏涅不会知道艾莎以前是个什么东西,因为他已经披上了漂亮的人皮。
上了第一层后,苏涅的动作变得粗暴起来。
薄薄的嘴唇被他的手指撕扯,无法反抗,不能反抗。
艾德温娜红沾染着千年前的血ye,缓缓滴落艾莎的唇部。
瞬间,他的面孔变得惊心动魄起来。
艾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苏涅,那双暗绿色的眼睛在夜里就像旋涡,苏涅盯着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他眼中蛰伏的野兽。
艾莎的外表本来就攻击性十足,涂上艾德温娜红之后,更是仿佛从血池中站起的猛兽一般,令苏涅诡异地感到一丝危险。
苏涅于是拍了拍艾莎的脑袋:“好了。”
眼看着艾莎愣在原地,苏涅起身用了个清洁术,指腹上残留的深红被水元素带走。
“先涂下唇在涂上唇,你的唇色太淡,最好涂两层。”苏涅问,“懂了么?”
好似从一场美梦中惊醒,艾莎慌忙地扶着藤椅的把手起身:“是的,我已经记住了,能够得到大人的指导,是我的荣幸。”
苏涅:“你明天如果还是顶着那副鬼样子出现……”
“不会!”艾莎连忙道,“我可以先问其他人借,您讲的我都记住了。”
“那还不快滚。”苏涅的语气很糟糕。
*
艾莎走后,灰塔里恢复寂静。
吊篮里的阿尔睡着睡着,后腿抽搐了下,接着“叽叽”地醒过来了。刚刚睡醒,眼睛都还没睁开,月兽仅凭着鼻子嗅着,爬着滚着来到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