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摩挲着凹凸不平的药瓶,心中涌起一股古怪的感觉,他对此有种无从适应的无措,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罗恩穆尔半天,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的声响。
——“谢谢。”
“……”罗恩穆尔叹了口气,“小哑巴,以后多长点心眼,我马上就要去学院了,到时候可没人像我那样管你。”
他看着小哑巴被太阳晒得发红的面颊,和被汗水濡shi的乌发:“再过一年,学院会派人到这里招生,那大概会在春天,你要早点起来——到集镇上要走四五个钟头。我看你瘦瘦弱弱的,应该是有魔法天赋,到时候来学院里,我这个做学长的罩你。”
末了严肃地说:“听清楚了没?”
小哑巴乖巧地点点头。
长而卷翘的睫羽掩住漂亮的眼睛,就算此刻非常狼狈,小哑巴也狼狈得又可爱又漂亮。罗恩穆尔心说,小哑巴是他目前见过最好看的人,就连学院招生时的法师都比不上小哑巴,估计到了王都得祸害一堆贵族小姐,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带来……咳……那方面的好运。
“明天早上我就走了,小、”罗恩穆尔不自在地咳了咳,“小……嗯……再见,我在王都等你……苏涅。”
……
苏涅从梦中醒来。
几个月来,他第一次成功入睡,还幸运地梦到了小时候,真是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
感应到神明激动的情绪,空中的各种元素忽然暴动起来,狂风将书桌卷得狂乱无比,雷电顺着长桌蔓延,在末尾蹭出一朵倔强的火花,敏感的月兽们不敢造次,瑟瑟发抖地缩进角落里,连撒娇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苏涅现在的心情,真的非常、非常差。
他冰冷的目光滑过卧室内的一切,最终停留在窗沿边垂垂的玫瑰上。
——一向能让他保持不错心情的玫瑰花瓶,轰然碎成粉末,连同里面娇贵的白玫瑰,狠狠摔在地毯上。
卧室里的一切都异常凌乱,而苏涅坐在中央,垂眸注视地毯上的花纹。
一刻钟后,艾莎按照惯例来为苏涅更换玫瑰。
一打开门,屋内的景象就让这个表情欢快的女仆愣在原地,因为意外,她似乎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惊呼,接着声音被迅速收敛。
“……大人,”艾莎的声音战战兢兢的,“您需要我为您更换花瓶么?”
她捧着新剪的玫瑰,无从下手。
苏涅平静地说:“暂时不需要。在此之前,艾莎,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能帮我解答吗?”
日光顺着窗楹落下,洒在他苍白的侧脸,将姣好的眉眼描摹得更加清晰,如果表情柔和一些,那将会成为一幅非常赏心悦目的画作。然而此时此刻,苏涅眉间的冷意将日光搅得粉碎,硬生生在暖意中开辟出一小块寒冷的地带。
就算再看不懂脸色的人,此刻也能明白,如果不能令眼前的人满意,那么她将会迎来不算愉快的惩罚。
“是、是的……我的荣幸,大人。”
“你似乎在照料植物这方面,非常有天赋。”苏涅不急不慢地叙述,“我那片娇贵的玫瑰,让管家头疼了好久,而你,显然对它们有一套,不仅让它们看起来生机勃勃,甚至……你知道么,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啦,昨天却难得地,做了个美梦。”
奇异的双瞳盯着艾莎:“你照料我的玫瑰时,是有什么诀窍吗?别担心,我不会将它告诉其他人。”
艾莎不安地抓着手,看起来困惑极了:“我,我并没有什么诀窍……一切都是按照管家大人说的去做……”
苏涅点点头,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么,你想要什么奖励?”
这个真是个,涂满毒药、十足危险的问题。
恐惧胆怯的面具之下,艾莎懊恼地想,他在玫瑰里放的血过量了,苏涅显然已经产生警觉。如果接下来的回答不能打消苏涅的质疑,他恐怕就要面临严酷的刑讯——这些都没什么,艾莎最怕的是,好不容易获得进入灰塔的特权,转眼就被逐出玫瑰庄园。
那么,她该如何回答呢?
女仆绞着手指,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照顾的玫瑰,真的有让……让大人的睡眠变好?”
看起来,她对玫瑰产生的功效有些不敢置信。
“我当然最清楚不过。”
“那、那真是太好了!”女仆压抑住兴奋的腔调,开心地侧脸染上红晕,“能为大人分忧,是我最大的荣幸了!女神想必也会——”
说到这里,艾莎突然含糊了起来,说不出一句意义明确的话。
但苏涅大概能明白她的想法了——她为女神的神仆解决问题,相当于为女神出力。对于虔诚的信徒来说,再正常不过的想法。
苏涅此前因为怒火产生的质疑,突然就消散了大半,等看到艾莎漂亮的长发时,更加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敏感了。
也许只是因为在灰塔里生活了太久,才会突然梦到过往与故人,这不是没可能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