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握着水杯,把温水倒进喉咙里,鼻子发堵,吞咽都有些困难。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在背后戳脊梁骨,从前他都习惯了,习惯在角落里做一个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垃圾,但这半年,因为闻澈的努力,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快乐,他才知道,原来被人肯定,被人刮目相看的滋味有多甘甜。
现在闻澈消失了,纪知秾似乎轻而易举地就毁了这半年的美好局面。
他又要回到一年前那种遭人厌弃的状态吗?
片场所有人似乎都在看他,那些目光不怀好意,耳边也响起嘈杂的声音。
“你看,我就说他不行。”
“他这样的,和电影里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啊!”
“小声点,人家背后有靠山。”
......
“知秾?知秾!”
纪知秾被人拍了拍肩膀,他回过神来,见杨依一脸关心地看着他,又环顾四周,工作人员都各忙各的,并没有往他这边看,就连刚刚在背后说他坏话的导演,也冲他讨好地笑了笑,仿佛一切如常地招呼道,“纪先生,您要不再来一条?”
纪知秾看着他的嘴脸,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养父。
在他不幸的童年里,养父也是这样。
在邻居面前诋毁他是个没用的废物,但每次要还钱抵债时,又摆出一副谄媚的嘴脸,冲他笑出一排烟牙,“好儿子,再给爸爸两万块,爸爸这一把一定能赌赢。”
纪知秾浑身颤栗,他捂着嘴,撑着桌子边沿干呕起来。
这吓坏了杨依,一直在旁观的厉少峣也上前扶住了知秾,替他拍背。
纪知秾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有少峣。
尽管厉少峣的这颗真心是闻澈替他争来的,但现在,厉少峣实打实地对自己好。
溺水的人一旦抓住能逃生的木头,就绝不会轻易放过。
他像只兔子一样畏缩在厉少峣怀里。
他听到男人叹了口气,而后出言叫停了今日的拍摄工作,片场的工作人员也大松一口气,彼此折磨确实没必要,这下导演不用赔笑脸,纪知秾也保住了最后一点颜面。
知秾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第二天晚上,他就要出席金梧桐的颁奖典礼。
杨依察觉到纪先生的异样,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厉少峣看待知秾的眼神也变了几分,似乎少了些温度。
但知秾出席这种重要场合,厉少峣还是把最好的排面都给了他。
知秾穿上了名贵的高定,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像个高贵的王子,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光鲜的皮囊下,藏着一个千疮百孔形如乞丐的灵魂。
颁奖典礼很快开始,纪知秾的位置在前三排,组委会给足了他体面。
厉少峣则坐在最核心的观众区。
安百成受邀成了颁奖嘉宾,他同一位老前辈搭档,给大家开最佳男主的奖项。
他看一眼手中的卡片,露出一个惊喜又欣慰的笑容:“这位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一直觉得他是明珠蒙尘,今天他终于可以释放自己的光芒。”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台下,摄像头追随他的视线定格在了纪知秾脸上。
“第66届金梧桐奖最佳男主角的得主是,纪知秾!”
全场响起掌声,隆重的音乐夹杂着主持人字正腔圆的介绍,所有的灯光都聚焦在知秾身上。
这一刻,他是这个名利场的唯一焦点,这一刻,电视机前数以千万的观众都将记住“纪知秾”这个名字。
他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即使够不到闻澈昔年的位置,却终于不被人忽略。
纪知秾站在舞台上,接过沉甸甸的奖杯时,身上仿佛被压了一座泰山。
他站在了舞台的中心,台下所有同行,所有前辈,都抬头仰望着他。
这样的场景,他只在梦里梦见过,而且只梦见过那么一两次,因为他时常被噩梦缠身,极少做这样的美梦。
事实证明,他或许真不该做这些美梦,因为他根本没有能力撑得住这个梦境。
所有人都等着他发言,所有人都想窥探这位新晋影帝的心境。
纪知秾站在话筒前,却涨红了脸,他的喉咙被堵住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慌乱的梭巡着,终于找到了台下的厉少峣。
他也正仰望着自己,眸中闪着舞台上倒映出的光芒。
纪知秾对上他的视线,终于找回一丝勇气,他做了个深呼吸,声音带着些微颤抖:
“我很感谢...很感谢我的爱人厉少峣先生。”
场内的导演立刻把镜头对准了厉少峣,那张Jing致到不亚于男明星的脸出现在大荧幕时,还引起台下观众小范围的尖叫。
所有人都以为纪知秾即将开始秀恩爱,却听他哽咽地道:
“这个奖杯...更应该属于闻澈...我感激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