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改国号为初平,撕去了一页旧黄历。
他走向帝王的宝座,一步步踏在宫城的长阶上,仿佛走过了自己的半生。
瑾王殿下身着大典礼服站在百官之间听新帝大赦天下、追封生母以及一众他父皇的妃嫔,心内只觉得空荡荡的。
逝者已去,再多的封号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他们筹谋了数年的大事,所有的忍辱负重和暗渡陈仓都没有白费,如今大业终于达成,萧轻霂却从始至终都没露出什么愉悦的表情,反而有些难以言表的忧愁,轻飘飘地环绕着,怎么都挥散不去。
待登基礼毕,热闹的人群散去,路千棠身上的礼服还没脱,就着急忙慌地去追上了瑾王殿下的车驾,这回也不避嫌了,大大咧咧地挤了上去。
萧轻霂的眼神似乎都放空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侧过身,好让他挤着自己坐下。
路千棠缠上了他的胳膊,亲昵地蹭他的手背,说:“歧润,怎么魂不守舍的。”
萧轻霂看他一眼,叹了一口长气,说:“有些不真实感,总觉得许多事做完了,却又觉得什么都没做。”
路千棠看着他的眼睛,说:“殿下,是还有一些事情没做。”
萧轻霂侧过脸来看他,说:“什么?”
路千棠轻轻点他的心口,笑说:“你难道不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吗?”
萧轻霂露出些疑惑的神色,像是懒怠思考,闭上了眼,歪头枕在他的肩上,慢声说:“往后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进我的屋,不用再翻墙了。”
路千棠笑了声:“你想了这么半天,竟然只想到我不用翻墙?”
萧轻霂也跟着他轻笑,说:“反正你向来不爱走大门,好像都没差。”
路千棠摸瑾王殿下垂下来的黑发,慢声说:“你明天就知道了。”
萧轻霂疑惑地看他一眼,说:“什么?”
路千棠还是笑:“我在想塞北的烤羊rou如果放了太多辣椒,会不会把瑾王殿下吓跑。”
萧轻霂无奈道:“你突然又说什么——再说,有这么夸张吗?”
路千棠只是笑,没再多说。
次日早朝,萧明落又追封了一众功臣,沉寂数年的定北侯也在其中,萧明落甚至很是有心地让大太监当着众人的面,完完整整重述了姚章通敌、葬送凉兖军士的罪行,算是驱散了这么多年那些真真假假的迷雾,终于能还忠臣义士一个清白。
塞纳草原多年的大雪和陈冰也该融化,融化成春水,汇入断霜江中,滋养下一年的广阔沃野。
定北侯追封忠勇公,配享太庙,并让人在凉兖当年的旧址上重建定北侯府。
路千棠顿时猛地抬起头来,他想到萧明落不会薄待定北侯,却没想到竟然要重建定北侯府,十多年前的事情他都记不大清了,重建后是否真如当年一般他可能也无从分辨,但萧明落如此有心,路千棠心内已十分动容。
只是还不等他谢恩,萧明落的眼神轻轻地落下来,说:“路卿守境多年,本就是忠勇公后人,该承袭定北侯的封号,就今日,封号拿回去吧。”
路千棠一时怔愣,忙跪下谢恩,只觉得气血都冲到了头顶,觉得心内仿佛被大锣敲得震天响——定北两字在民间是神话,在他心中又何尝不是神话呢。
萧明落又说:“凉兖狼骑本就是你父亲一手调.教出来的,如今交给你,也是应当的……”
“陛下,”路千棠突然开口道,“狼骑这十多年都在单帅手下,臣如今贸然接手,恐怕不妥,再者——”
他抬起头,说道:“臣手中已有一支铁骑,他们在臣手中,就如同狼骑在臣父亲手中一般,能护佑大齐安稳,是不是当年的狼骑,已经不重要了。”
萧明落了然一笑,也没再多说,只说道:“正是这个道理,路卿既然这样说了,朕也只好成全。”
路千棠又叩头,说道:“臣还有一事要求陛下。”
萧明落轻抬手掌:“路卿请说。”
路千棠说:“纳蛮扰我边境已有数年,况且吐谷溪本是我大齐藩国,如今受人欺辱,岂不是等同于欺辱大齐,再者纳蛮人常常侵占塞纳草原、欺我臣民,每每求和、每每毁约,大齐与纳蛮之间必有一战,否则塞北终日不能安稳。”
萧明落神色专注,点头道:“说得有理,朕也正是这个想法,与路卿不谋而合。”
萧明落说着微微皱起眉头,说:“那路卿要求一件什么事?”
路千棠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说道:“臣请领兵讨伐纳蛮,拿回藩国、夺回领地,以解塞北之困、大齐之辱!”
萧明落的眼神从路千棠的脸上不着痕迹地移开了,像是在观察什么,半晌才说:“路卿今日之求,是深思熟虑,还是一时兴起?”
路千棠答道:“已思虑许久,不灭纳蛮气焰,绝不回京。”
萧明落笑了笑,突然很痛快地一扔玉牌,说:“朕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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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已深,郢皋遍地都是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