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忙去扶国丈,阮清茴也不甚清楚他们为何要跪,忙去搀扶母亲,可二老不知为何就是不起。
“陛下,臣有罪!”国丈伏在地上情绪激动,连自称都改回了“臣”。
“臣与张家是世交,小儿打小便爱跟在张承身后,加上张承也时常教他功课,两家一合计,这才让张承做了小儿的老师。
“只是万万没想到,今年的乡试陛下会定张承做主考官。原本臣应当避嫌,让小儿取消参加科考,可奈何小儿竟以绝食抗议。臣与夫人多番劝说无果,又不忍心当真将他饿死,便只好同意他继续参加科考。
“还请陛下饶恕小儿罪过,臣与夫人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沈砚暗自舒了口气。
“岳丈大人您先起来说话!”他再次伸手去扶对方,可国丈却仍是伏在那儿纹丝不动。
无法,他只好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阮清茴,投去浓浓的求救眼色。
阮清茴很快会意,蹲下身子去扶父亲,“爹,娘,你们先起来吧,陛下不喜亲近之人在私下跪他。你们若是再不起来,便算是触怒龙颜,女儿来同你们一起受罚。”
知父莫若女,这招果然有效。
只见二老身子一抖,侧首对视一眼后,终于缓缓起了身。
沈砚长舒一口气。
总算是劝起来了,再跪下去,怕是阿茴心里都要怪自己了。
“岳丈大人大可放心,国朝设科举本就是为了广纳能言擅文之士,不看学子出身,亦不看学子曾师从何人。若是为了避嫌而故意取消哪位考生的资格,那岂不是舍本逐末了?”
他同阮清茴一起将二老扶回座位,随即自己也坐回去,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况且,泽明若是真有文采,朝廷自会重用。若是文采差点火候,相信张司谏也不是那种徇私枉法之人。您让泽明只管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去考便是了,我不会治他、治您、治阮家任何罪过的。”
听了这番话,二老心里是既感动又受宠若惊,条件反射地便要跪地谢恩。
只是方离开椅面半寸,便听沈砚蓦地轻咳了一声,他们又只好讪讪坐了回去,道一句“谢陛下”,便算是这篇彻底揭过了。
沈砚暗自叹了口气。
他总算知晓,为何阿茴总是将规矩礼仪时刻放在口中了。也总算是知晓,为何当初那群平日里吵得不可开交的大臣们,却在立后一事上空前一致了。
除了阮家无权势可避免外戚干政之外,这阮家的家教还真是......
百闻不如一见啊。
夜里,因宫门关闭得早,留下来用晚膳会错过回宫时间,于是二人便只待到傍晚便坐上马车回宫了。
临走前,阮夫人还特地将阮清茴拉至角落,也不知同她说了什么,只见她回来时满脸通红,耳根子都快滴出血来,上了车也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沈砚观望了她半晌,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她的手臂,“你怎么了?”
“啊?”
她忽地抬起头来,神色十分不自然,连视线也只是同他对视了一瞬便立即移开了,“没,没什么。”
她既不想说,他便也不想强人所难,索性换了个话题,“你在家里,一直是这般长大的吗?”
阮清茴一时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问道:“这般?不知陛下的意思是哪般?”
“就是...什么都要讲规矩礼仪,连最亲的人之间也要讲规矩礼仪。我原以为皇宫是天底下规矩最多的地方,可如今看来,你家才是。”
他这话并无其他意思,最后一句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可偏偏落在她耳里,却让她心里生出几分窘迫来。
这是在说她家刻板枯燥吗?
她垂着头,抿了抿唇,“这...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家风,不能丢。”
显然沈砚并未注意到她的情绪,随意“嗯”了一声点了个头,又道:“老祖宗还是有道理的,不过阿茴私下里对我可不能如此。
“我啊,不需要阿茴讲什么规矩懂什么礼仪,你越是随性,我就越是开心。”
阮清茴徐徐抬起眸来,目光所及之处,一张清风拂面的笑容顿时沉入眼底,似被蒸腾的云海包裹一般,心里又软又暖和。
她张了张嘴,细声问:“为何?”
“嗯......”他沉yin片刻,耸了耸肩,“因为夫妻之间没有那么多规矩呀,若是你我之间时时刻刻都像今日这般,岂不是太累了些。”
累吗?
她不知道。
她从未同别的男子有过过近的相处,怎会知晓夫妻之间应当如何相处?
况且,她一直以为在皇宫里,是最最讲规矩的。别说一国之母了,就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宫人,那也得事事按照规矩来。
可这近半年来与沈砚相处,他好像很不喜欢自己对他讲规矩。
自己私底下也确实尽力在随性了,但是观这效果,似乎仍然不能让他满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