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落地,他奔出一楼,冒着大雨直冲向小区门口。
雨天路滑,地坛里的土被冲成了泥水,汩汩汇至路面,林白汐疾步如飞,恨不得能再长出双翅膀,全然不顾地扎进雨里,几次脚底打滑,人趔趄一下,只将背上的孩子圈得更紧,堪堪稳住重心又拔腿飞奔起来,几乎是豁出命在跑。
小区毗邻商圈,附近设了个临时停车点,常有计程车在排队候客,大雨浇花了视野,林白汐甩了甩头,脸上已分不出雨和泪,嘴里仍在喃喃重复着,“朵朵,没事的,爸爸在,爸爸在。”
泼天雨幕中,一辆黄绿的的士减速驶停,里头的乘客刚踩上地面,林白汐就挤开对方一头钻了进去,急急关上车门,颤声朝前方呼救道,“医院,医院,师傅,送我去最近的医院!”
后座的皮垫渗开大片水渍,的士司机本欲赶他下车,但听到这句话,也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就换档踩油门,往医院飞驰而去。
林白汐全身shi得像刚从湖里捞出来,衣裤紧贴着皮rou,雨水顺着发梢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滴在鼻尖,滑进领口,彻骨的冷。
他抹了把脸,小心翼翼地揭开了外套。
在看清韩朵的一瞬,林白汐瞳孔巨震,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浑身痉挛似地狠抖起来。
外套有防水内衬,小孩并未沾到水汽,但仅仅几分钟的间隔,他的脸迅速浮肿,红斑遍布,连五官都变了形,几乎是面目全非。
“爸爸...”
韩朵费力地撑着眼皮,半闭半阖,甚至瞧不清眼前何人,只是无意识地动着唇,气若游丝。
刹那间,心头痛似千针刺入,林白汐倏然崩溃,泪水漫过眼眶潸潸而下。
他咬着手指,死死堵住口中啜泣,又抓起手机,将电话拨给了远隔重洋的男人。
韩默这阵子在国外考察项目,已经许久未来看望他们父子,算上时差,那边现在该是深夜。
即便不愿打扰对方,但在这一刻,在他最惊惶无助的时候,林白汐却不由自主地期盼韩默能从天而降。
韩默,韩默,哪怕被冷落了五年,他依然把那人当作绝境中唯一的依靠。
何其可悲。
“您好,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忙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冰冷机械。
不知拨到第几回,那根脆弱的支柱轰然崩塌,林白汐一把将手机摔在脚垫上,狠狠地薅了两下shi发,抓着揪着拉扯着,神情痛苦悲切,连嘴唇都咬出了血,却难敌心中凄怆,终是双手掩面,失态地放声恸哭起来。
有谁来救救他的孩子。
谁来帮帮他。
“先生!医院到了!”
司机猛地刹住车,急忙往后排喊道。
“先别给我车费!救人要紧!”
“谢谢,谢谢”,林白汐眼噙热泪,立即拿外套裹住韩朵,改背为抱地冲进了医院大楼。
虽然送医及时,但韩朵体质孱弱,这一夜注定惊心动魄。
从进抢救室起,病危通知下了两次,一直折腾到天光大亮,医生们才艰难保住了韩朵一条小命。
风雪一夜满怀,林白汐伫立在重症病房外,透过墙上的玻璃窗,凝望着病床上苍白瘦弱的孩子。
林白汐就那样站着,望着,形容憔悴,眼珠爬了细红的血丝,半干的棉衣挂在身上,瘦条条的,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下去。
最后一次,他拿出手机,点开了通话记录的第一栏。
“嘟—嘟—嘟”
“喂,哪位?”
停顿几回,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陌生却年轻的男孩声音。
调子轻软,带着一点沙哑与慵懒,像纵欲过了头,尾音还透着股未散的娇媚。
林白汐已尝情事,又皆是拜同一人所赐,听了这一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位?”
对方打个了哈欠,大抵以为是某人无意拨错的电话,等了几秒后便主动挂断了。
屏幕跳转闪灭,林白汐仍维持着一分钟前的姿势,握着发烫的手机,像一座冰冷干枯的石膏像。
许久,一行泪夺眶而出,无声地淌过面颊,林白汐慢慢侧过头,看着空寂的长廊,微陷的眼窝像两个黑不见底的深洞,空空荡荡,一双灵动的瞳仁散了光亮,如同地摊上成色最次的玻璃珠,浑浊暗淡。
那一夜,林白汐明白了两件事。
韩朵患有严重的花生过敏,以及韩默的寡情薄意,他的渺小轻贱。
这正是因为无足轻重,所以无需挂念,所以才能心安理得地不闻不问,放任自流。
一无所知的人最狡诈,也最无情。
朝暮间,那些隐秘的,难以诉之于口的情愫,消融进狰狞的心头创处,沉淀成了一块扎眼的痂,在以后每个心chao萌动的瞬间,化作刮骨的剃刀,将那些自作多情的旎念一一剜了干净,连血带rou,半点不留。
进入医院的那一刻,林白汐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