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就像抱住了一个热乎的暖手炉。
有几秒钟,她觉得自己是失语了的,还好,仅仅只有几秒。她低头打开笔记本,随手翻了几页。
字迹有些草,但可见力道之遒劲,洋洋洒洒。还有一些图画,乍一看歪歪斜斜像扭着屁股,却一目了然。
某月某日某节课某科目下方,分别对应着特定的笔记。
她合上笔记本,抬头刚要对陈斜说谢谢,“哔哔——”的车喇叭声在他们身边响起。
两人同时侧头朝着声源望过去。
何建邦的车停在马路边,此刻他摇下了车窗,探出脑袋:“缈缈,这儿不能停太久,和同学说完话,快点儿上车,啊。”
“哦好。”何缈应道。
陈斜上前一步,离车近了些许,欠着身礼貌地和何建邦打了个招呼。
何建邦逆光看了他一眼,回以温和一笑。
何缈对陈斜说:“那个……”
“回去吧,别让你爸久等。”陈斜打断她。
何缈点头:“嗯。”
“等等。”何缈走了几步,刚拉开车门弯下腰要进去,就被叫住了。她转过头,逆光看着他。
“明天——”
陈斜只说了两个字,何缈就明白了,回了他一个字:“好。”
陈斜笑得眉眼都动了起来,一手抄兜,一手轻抬,朝她挥了挥。
何缈钻进车里。
车子很快绝尘而去。
一路匀速行驶,城市灯火被他们逐一甩在身后。
何建邦转着方向盘,拐过一个人流如织的路口,随口问道:“这就是你和你nainai提过的陈斜吧?”
何缈正在低头调试陈斜送的那款降噪耳机,头也不抬地反问:“这您都看出来了?”
何建邦笑:“这孩子的眉眼和他母亲很像。”
“你看清了?刚——”何缈想说,刚从车里往外看的角度不是逆光来着么,但她没说完,蓦地一愣,抓住了某个重点,“你见过他母亲?”
何建邦浅浅笑道:“你和你nainai在家里念叨他念叨得还少?”
“……”何缈愣了下,“是么?”
“瞧瞧你这记性,就用来学习了吧?”何建邦目视前方,朗笑道,“你nainai可不服气了,说老陈家的孙子长得一表人才,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有段时间一直哼哼呢。你也是,每天多带去学校的那罐nai当爸爸看不到的啊?嘴都说漏好几次了。其实爸爸挺开心的,平时难得听到你提学校同学的名字。”
何缈依旧低头调着耳机,沉默了一会儿,绕开这个话题,重复地问了遍:“你刚才说你见过陈斜妈妈?”
“是啊。不仅他妈妈,他爸爸我当年还蛮熟呢。不过都好多年了,那会儿陈老爷子的中医馆还没开到市里,你nainai带我去他家里看病见到的,现在想想,陈斜和他爸妈长得还真是像啊,尤其是和他妈,刻了起码半个模子吧。”何建邦说着,突然轻声地叹了口气,“就是造化弄人,挺好的一家子,没的没了,散的散了。”
何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心头慢半拍地猛跳了下,下意识问:“没了?散了?”
何建邦慢慢道:“也是很早的事情了,比你妈妈出事还要早一些。陈启耀,也就是陈斜的爸爸,是我们那一带挺说得上来名儿的知识分子,后来不知怎么着就进了传销,好像和陈斜妈妈有关……过太多年了,中间又发生这么多事,具体什么原因爸爸也记不太清了……案子了结前,陈启耀好像是坠楼了吧,后来陈斜妈妈Jing神状态不好,没多久就离家了,听你nainai说,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小斜也是个可怜孩子,能长得这么好,陈老爷子这么多年不容易——怎么了闺女?耳机线掉下去了。”
他说了大半,没听见副驾的闺女有半点反应,一侧头,就见这孩子怔愣着。
何缈确实有片刻的恍惚,她俯身把耳机线抓了起来,然后空茫地看了会儿前面的挡风玻璃。
手则下意识去摸手机,等她回神的时候,已经翻出了和陈斜的对话框。
她没发消息。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身子一侧,额头抵在了车窗上,看着窗外夜幕下不断倒退的城市灯火。
“爸爸。”她倏然唤了一声。
何建邦应了声:“诶。”
“你想妈妈吗?”
何建邦发出一声轻叹。
何缈说:“我好想妈妈。”
何建邦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在她后脑勺上揉了一把,安抚完又收了回去。
他侧脸坚毅,却透着浓郁的哀愁与沉默。
何缈倾身过去,双手虚抱着他一只胳膊,怕自己妨碍他开车。何建邦则轻轻拍了拍闺女的胳膊。
何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发散着思维,缓缓才说:“其实妈妈出事后,我有段时间很怨你。怨你怎么那么快就走出来了,怨你和人聊生意的时候怎么就能谈笑风生,怨你整天温温吞吞一副笑相,好像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