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霖挪了下身子,转为正对着吴霄,他神情轻松,身体却不自觉的微微绷紧,显现出一股别扭的刻意:“姥姥走了我才发现,其实很多事情我都没有那么想要。”
这是回来之后吴霖第一次提到姥姥,之前他们两人都在很默契地回避这话题,现在冷不丁地被抬出来,吴霄没料到,一下子愣住了。
“原来那么拼,读书、打工、赚钱,就是想告诉姥姥她这么多年养我们没有白养,但现在……也不知道姥姥走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们,如果有,是觉得值得还是会后悔……”
吴霄觉得难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窒息感又爬出来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明明有千言万语,却完全开不了口。
“你能告诉我姥姥到底是怎么发病的吗?”没有察觉到吴霄的异样,吴霖还想延续这个话题。
“我……”
——要从哪里说起呢?吴霄茫然地想。是要说姥姥太长时间没见到我们,所以猜到可能出事了?还是说程至礼他们找不到你,所以冲去质问姥姥?或者说姥姥其实一直担心我们,我赶到的时候她还挣扎着给我说一定要好好活着?
“姥姥没有怪我们,她只是很舍不得……”
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任凭吴霖的问题消散在空气里。
料到了吴霄可能会不想说,吴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变。从忙着四处找钱还贷开始,他发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看过吴霄了。吴霄瘦了,不是一点点,是很多,脸颊深深地凹进去,胡子因为剃得太随意,有的地方长,有的地方短,显得整个人更加没有Jing神。他的眼睛也不亮了,原来因为要做的、想做的事情太多,吴霄永远都是一副Jing力过剩的样子,考试不会落后,打架也不会输,吴霖小时候一直觉得没有哥哥办不到的事,只是看他想不想。现在才突然发现,原来吴霄办不到的事也有很多,多到谁都帮不上忙。
“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但是姥姥最后有没有留下什么话,你总得告诉我吧?”
吴霄低头看着他,等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姥姥让你不要结婚,说辛望云才是真的对你好。”
吴霖听了眨了眨眼睛,看着是想要哭,但其实没掉眼泪:“我知道……没有人有他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杜玉结婚?”吴霄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没回来吗?”
屋里的空气好像突然有点高,吴霖起身把窗户开大了一点,冲窗外看了很久,才转身慢慢地说:“不是,和你无关,但可能我不用和杜玉结婚了……”
“为什么?”吴霖说的话让吴霄觉得特别莫名其妙。
“就是……哎,你再等等吧,我就是有这种预感。”
吴霄以为吴霖的预感来自于杜家突然推后婚礼的态度,想着杜家可能真的想多分程至礼一半的政府赔偿,毕竟一个儿媳妇和好几亿,哪个更划算,杜静笙还是分得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情也算是峰回路转了,只是他没想到,吴霖其实有更确切的把握。
吴霖的发情期已经推迟了快两个月,把紧急避孕药从马桶冲走的时候他就想过,如果这次真的怀上了,那杜家肯定会为了保住名声而取消婚礼,到时候无论杜玉有再多龌龊的想法,杜静笙都绝对不会再纵容,这样他就算是逃过了一劫。
但是程至礼那边会变得很麻烦,婚约取消,政府的赔偿金就会直接被杜静笙分走八成,这样可能比找高利贷借钱还不划算,所以一旦这个孩子被程至礼知道了,他绝对没有可能顺利生下来。
随着发情期的一天天推迟,吴霖越来越确信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一面努力调理身体,作息规律,营养均衡,每天就算苦咽,也会准时准点的吃下一日三餐。一面则在偷偷地策划出逃,他需要在事情败露之前赶紧搬出去,在一个程至礼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因此他需要一个能将客户信息保护得极好的租赁机构——或者是不需要身份证就能直接入住的黑市房源,还需要一所价格适中、技术优良,同时不连入全市医疗查询系统的私人医院。这几年泉临市新开了很多家这样的医院,以提供私密、高端的医疗服务为主打,大多都没有联网,有很多得了隐疾又不愿意被人查出来的病人,往往会选择这样的医院。只要这两个条件同时达成,那他背着所有人生下孩子就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所有人,自然也包括辛望云。辛望云虽然会忘记易感期所有的事情,但如果知道自己怀孕生子,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如果被他顺藤摸瓜的查出来这个孩子其实是他的,那吴霖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会化为泡影。也许还会因此被程至礼揪住小辫子,以此要挟辛望云一家帮他还钱。
所以他最好在怀孕的消息暴露后就人不知鬼不觉的消失。程至礼在乎面子,不可能报警去找他,私底下偷偷的找就有很大可能找不到,辛望云又没有找他的立场,到时候只要吴霄能站在自己这边,这事就绝对能成。
这天吴霖照例坐着保镖开的车去学校,他的毕业论文开题报告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