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可与你说了?数日后,他要回浮玉山闭关静修。”谈及此事,雱辛神色极为担忧,凤眼蒙了层雾,灰蒙蒙地,照不进丝毫光亮。
“什么?”我本心系离火境一事,与她寒暄时尚存几分漫不经心,直至听见这句话,浇花的手不自觉一颤,失了准心,几滴水打在了花叶上。
上次干桑归来,我担心伏清妄动灵力,会给身子留下隐患,故而借口去探他的心脉,并未觉出异样,又观他气色甚佳,便未再多想。
难道并非如此?
雱辛攥紧手炉,指节隐隐泛白。她垂下眼,低声道:“莫非……是先前求来的药于表哥无益?否则他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浮玉山静修?”
我忽然想起那句“我魂体重创,已是药石罔医,惟有等死一途”的玩笑话来,心登时凉了个彻底,只是雱辛已如此神思不属,我断不可再自乱阵脚。
“怎会无用?较之先前,真君气色已好上许多,也不再久咳,去静修……许是为了在修为上有所Jing益。雱主,还请勿要多想。”我强作镇定地放下青釉花浇,好言安抚几句,才将雱辛提着的心拽回原位。
雱辛走后,我望着正开得茂盛的金叶边兰,默然站了很久。
夜间,我挑着盏琉璃天灯,去寻了伏清一趟。快走到门前的时候,我刻意放轻脚步,收敛起周身气息,附耳去听门内响动。
初时很静,过了一会,才传来数声压抑着的咳嗽,愈压抑便愈是难忍,到最后,几近是撕心裂肺。
我听到这里,呼吸猛地一沉,快遏止不住心中怒火,恨不得夺门而入,揪起他的衣领,质问他欺瞒的滋味如何?既然已是药石罔医、回天乏术,为何还要给我无谓的希望?
然而,就在我暴露踪迹的那刻起,屋内恢复了死寂,仿若雨打芭蕉,乍起一池惊澜,再转眼,已是春和景明,涟漪尽散,归于虚无。
恍然间,我好像明白了许多事。
自头至尾,他没有许给我任何承诺,谈何欺瞒?他向来清醒,清醒着见我爱|欲沉沦,清醒着与我共赴云雨。
而所谓的释怀,也并非真的释怀。
不过是因时日无多,所以他不再执着。
那些爱恨纠葛、七毒八苦,最后到他嘴边,化作一句“算了”。
——是无可奈何,是别无选择。非如此不可。
我木然而立,半晌,笑了笑,并非开怀,只为叹息。所有的怒和怨,落在这人身上,总会不自觉地滑开,打碎了牙也只能合着血,一口一口,默然咽下。
还能如何?
他是我的无可奈何,是我的别无选择。
我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
187.
“在做什么?”我收整好情绪,若无其事地推开门,将天灯搁置在了一旁,走到伏清身边,垂眼去瞧桌案上铺着的画。
墨线逶迤,或浅或深,勾连出一张闭目睡颜,因额边鬓发遮挡,五官并未如何刻画,惟有一处,凝了点朱砂,殷红如血,为这画中死物带去几分勃然生机。
“这是我?”我探出指尖,落在我右眼角那颗朱砂的位置上,轻轻摩挲着。
此处生来便有一颗痣,太过显目,我并不喜欢,但置于画中,却是多了几分秾艳动人。
“很好看。”
“那便赠你。”伏清并未抬头,不紧不慢地添上最后一笔,置笔入砚。
我细细去听他的声音,清越如金石相击,辨不出丝毫异样,又借着看画的目光,缓缓描摹着他低垂眉眼,映着微暖烛火,自凛冬中显出几分鲜活姿态。
不知这番姿态还能再看上几眼。
总归是,看一眼……便少一眼罢。
我佯装欢喜,想将案上那幅画收入怀中,却被他按住手,沉声告诫:“墨尚未干,你切莫心急。”
“原来如此。”我止住动作,反手轻捋他鬓发,“以往不见真君作画,今日怎么有此等雅兴?”
伏清心中所思所想,向来不会告知他人。我虽知晓,却仍是不长记性,意图从他口中撬出几句真话来。
等了会,我见他并未言语,也不欲勉强,作势笑了声,正想转开话头,伏清却截住我的声,淡淡道:“笔为念,画为想,我焚画绝笔,是为了放下对一个人的念想。”
“放下了吗?”
“生复断、断复生。”
“如此往复循环,不如不要放下。”我弯下腰,轻轻环住他,“真君,我们择日便成婚吧,要隆重一些,最好是举世皆知的那种。成亲之后,你不必再去理那些东极琐事,我们离开琳琅天阙,搬去山上住。到时,造一间木屋,养一群鸡鸭,再领个义女……义子也行。你教习剑,我教刻木,等他长大了,下了山,会遇见他心仪的良配。二人结为夫妻,膝下儿女成双,老来颐养天年。真君,你看,又是一个轮回。”
“陪着凡人走完他们的一生,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于他们而言,是沧海桑田,于我们而言,却是弹指转瞬。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