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张刚刚亲手弑父却还能维系笑意的脸,鹿辞一时间竟分不清此人是魔是鬼。
方才他说那话是为挑拨离间不假,但他也没天真到以为光凭一句话就能立刻动摇这对父子的关系,只想着在他们心中扎下根刺令他们无法同心同德, 万没料纪失言竟是如此果断狠辣,弑父弑得毫不手软!
他当然不会知道,纪失言其实早已厌烦了商河那副凌驾于他之上颐指气使的姿态,从前谦恭隐忍只不过是因为商河尚有可用之处,如今四方灵器都要到手,还留他何用?
鹊近仙和姬远尘同样也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一幕,虽然他们丝毫不会同情商河,但眼睁睁目睹一个前一刻还活生生的老熟人就这么眨眼间化为乌有也委实是不小的冲击。
此时,纪失言摇着羽扇缓步踱到了钟忘忧身后,抬手搭上他的肩头意味深长地笑道:“师弟还有什么疑问么?”
他将商河推下熔坑之举不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还借此挑明了一个先前被众人忽略的事实——三脉之间不能自相残杀,但却没说同脉之间不可以!
这也就是说若是将他逼急了,他完全能在举手间置忘忧于死地!
姬远尘和鹊近仙对视了一眼,心知此人在邪气的影响下已是狠厉更甚。
弥桑妖月紧紧盯着纪失言搭在钟忘忧肩头的那只手,心中的担忧已然到达了顶点,连面色都已煞白如纸。
鹿辞双唇紧抿,姬无昼则直接伸手将他悬在空中的伏灵拿过,替他递到了鹊近仙手中。
眼看着灵器信物尽数交出,纪失言终于满意一笑,那笑容仿佛在说“早这样不就好了?”
拿齐灵器的鹊近仙没再耽搁,转身径直朝纪失言走去。
守在熔坑周围的幻蛊仙宫弟子自觉迈向两旁让出一条道来,鹊近仙手中的灵器如磁石般牢牢吸附着纪失言的目光,令他一瞬也挪不开眼。
不消片刻,鹊近仙已是绕过熔坑行至对面,而纪失言也终于舍得松开了搭在忘忧肩头的手,从他身后绕出踏前几步,朝鹊近仙伸出了手去。
鹊近仙站住脚步,向他身后抬了抬下巴道:“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师父急什么?”纪失言继续伸着手不紧不慢道,“东西给我我自然会放。”
其实眼下鹊近仙的处境已可谓是群狼环伺,哪怕纪失言想直接硬抢都不在话下。
事已至此,鹊近仙索性也不再多争这一时半刻,伸手将几件东西交到了纪失言手中。
至此,四方灵器和岛主信物皆已到手,纪失言面上大功告成之色显露无疑,见鹊近仙仍牢牢盯着他,他不以为意地弯唇一笑,偏头朝身后两名弟子吩咐道:“放人。”
两弟子听命松手,挣脱了束缚的钟忘忧连忙拔腿向鹊近仙跑去。
然而就在他跑过纪失言身边时,纪失言握着羽扇的那只手却忽然往旁一横,堪堪将他拦了下来:“等等——”
钟忘忧被迫刹住脚步,所有人的心霎时再次提起,弥桑妖月紧张道:“你还想怎样?!”
纪失言扭头看向几人,以牙还牙似的笑道:“我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想听他废话,但却又心知此时激他不得,只得强忍着耐着性子等他继续往下说。
纪失言自然也深知这点,故而更加有恃无恐,他吊人胃口似的瞥了忘忧一眼,这才慢悠悠道:“既然我们这几脉的衰老都是因子嗣而起,那你们说——若是没了子嗣会如何呢?”
鹿辞几人电光石火间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蓦地齐齐瞠目而视!
弥桑妖月惊怒交加道:“纪失言!”
纪失言充耳不闻,转头看向鹊近仙得意道:“你说呢,师父?”
鹊近仙一言不发地定定望着他,眸中意味复杂至极,像是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整个熔窟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沉寂,纪失言就那么优哉游哉地回望着鹊近仙,像是硬要等到个答案才肯罢休。
然而就在纪失言满以为占尽上风,忍不住要再次开口催问时,却忽听鹊近仙一声冷笑,笑里饱含着道不尽的嘲讽之意。
纪失言不由一怔,便听鹊近仙戏谑道:“你关了为师十年难道还没看出来?当年阿辞死后,我的衰老可曾停下?”
不等纪失言反应,鹊近仙已是继续道:“不仅不会停下,还会比从前更快,否则你以为你爹为何将你留到现在?你对他没感情,他对你难道就有?当年既然已经从你口中得知阿辞身份和离洲时间,他就算没有你相助也一样能找到法子对付秘境,如果杀了你就能让寿命停止流转,你以为他还会让你活到现在?”
这一席反问可谓是条分缕析有理有据,纪失言一时间竟是寻不出半点错漏。
满窟针落可闻的寂静中,他不由得眸光微转游移,沉默着思忖了半晌后,他终于是狡黠一笑,道:“嗐——我不过只是开个玩笑,师父怎的还当真了?”
说着,他随意至极地放下了横栏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