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钟离不复就是忘忧的生父,那她这些年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的父亲与另一个男人出双入对, 又如何能不耿耿于怀?
思及此处, 鹿辞不由想起先前在幻蛊仙宫问及为何没给孩子改姓时师姐脸上明显闪过的那一抹不自在的神情。
——民间向来极重宗族,依常理而言哪怕是偏门小户收养过继都极少保留孩子原姓,除非收养之人并不重视这个孩子,既不想让他入族谱也不想他往后承家业。
可是,钟忘忧显然不属此类。
莫说他本就是弥桑家的血脉, 单就从他非要跟来桑城时竟能堂而皇之以“我是下一任家主”为借口来看,弥桑家俨然早已将他默认为了承接家业之人,他又怎会是那种不受重视的孩子?
那么,师姐为何不为他改姓?
少年被保留下来的“钟”姓当真只是一个来源于寄养之家的巧合,还是本就别有寓意?
某个答案一旦浮出水面,所有过往留下的蛛丝马迹都会在转瞬间接踵而至,如箭矢般纷纷射向标靶,仿佛恨不能将它牢牢钉死在原地。
深想至此,鹿辞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愠怒,只因这答案越是被佐证他便越是无法理解:“他既然对师姐无意,为何还要和她生孩子?既然生了孩子却为何又不娶她,反而还转头和洛寒心走到了一起?”
这些问题姬无昼也不是没想过,且因他从前在秘境向来离群索居,对几人感情纠葛的了解并不深,所以看法反而更为客观:“有意无意很难说,或许从前无意,后来又有了也未可知。至于二人为何没能成婚——也未必就一定是他不肯娶。”
鹿辞愣了愣,随即似有所悟道:“你是说……这也有可能是师姐或弥桑家的意思?”
以弥桑家显赫的地位来说,当年看不上钟离不复这样一个“凡夫俗子”倒也极有可能,但二人当时连孩子都有了,弥桑家真的还会那般强势吗?而且,如果当真是弥桑家自己拒绝了这门亲事,师姐为何还要耿耿于怀?
见鹿辞再次蹙额思索,显然又陷入了无尽的疑窦之中,姬无昼只得提醒道:“眼下这些都不过只是有可能罢了,当中到底有何曲折毕竟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鹿辞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此事如果缺少师姐对当年真相的还原根本无法仅凭推测拼凑完整,但是,即便师姐将当年真相原本告知,有些谜团恐怕依旧难以解开。
钟离不复为何要盗虱蛊?为何要处心积虑毁灭桑城和秘境?他与秘境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这些疑问对于同样刚刚才得知盗蛊贼身份的师姐来说岂不一样是未解之谜?
思及此,鹿辞忍不住产生了掠过南雁矶直奔悬镜台的冲动,但转念一想到师姐,他又不得不将冲动重新按捺了回去。
——师姐如今的心情想必只会比他更糟,毕竟当年桑城蛊患险些连钟忘忧都一并害死,而眼下得知蛊患元凶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她怎能不惊不怒?
可偏偏各宫符纸都无法传送到大陆之外,若是他们现在让鹿舆直奔悬镜台,师姐抵达南雁矶后又要如何前往?
鹿辞烦闷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了窗外,眼下迫切想要答案却又不得不等待的境况着实令人焦躁。
鹿舆一路向南,此时早已行出了西南腹地,高山峡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林地和点缀其间的村落农田。
这本也该算是宜人景致,可落在此时被纷乱思绪所扰的鹿辞眼中却形如无物,他沉默地看着满目大片交织的青黄,心思却半点也不在其上。
就在这时,耳畔忽地传来一阵叮铃铃脆响,鹿辞倏然回神转头看去,便见姬无昼不知何时已将缩小的万铃法杖伸到了他眼前,此时正握在手中左右轻转,仿佛在晃一只摇铃。
鹿辞纳闷道:“……干什么?”
姬无昼道:“听说小孩子不高兴,拿会出声的小玩意逗一逗就好,我试试是不是真的。”
“嘁,”鹿辞忍不住嗤笑着拍开他的手,复又立刻反应过来,“谁是小孩子?”
姬无昼不紧不慢收回法杖,扬眉理所当然道:“都比我小十三了,还不是小孩子?”
鹿辞刚要反驳,却又忽然发现他这么算好像也没错——自己十年前比他小三岁,这十年魂元飘在那片混沌中自然算不得年岁,如今硬要说起来可不就比他小十三了?
这么一想,鹿辞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你倒是怪会占便宜。”
“这就算占便宜了?”姬无昼哂笑道,“那怕是你没见过什么才叫真占便宜。”
鹿辞莫名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古怪,但还没等他琢磨出个门道来,姬无昼却已是话锋一转道:“十年前的旧案还能追查到眼下地步已是难得,如今既然已经接近真相,水落石出便是早晚的事,不必太过心急。”
鹿辞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才会出言开解,不免觉得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姬无昼揶揄道,“小孩子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