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辞沉默片刻,道:“若非她提及桑城蛊患,我至今都还当秘境之灾只是一场瘟疫,更不会知晓那婴尸来路。她若有意隐瞒,从一开始就没必要带我去仙宫。更何况她所说的虱蛊失窃、桑城蛊患乃至那条水渠的存在,都并非难以求证之事。所以,我虽无法笃定她的话句句准确,但大体上应该不会有太多偏差。”
姬无昼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斟酌了良久,忽然道:“若真如她所言,婴尸是自桑城而来,那么线索或许并未完全断绝。”
鹿辞一愣,随即眼中一亮:“怎么说?”
姬无昼心中的推断也还只是个大概,可行与否尚待验证,故此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抬手搭上鹿辞肩头试了试冷热,确定他身子已暖后,迈步向池边行去:“走吧,今晚换个地方住。”
这一举动明明和他方才的话并无关联,可鹿辞却像是心有灵犀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下要去的地方,恐怕就与他口中的线索有关。
这么想着,鹿辞从善如流地跟他上岸穿戴整齐,穿过曲折石林小径重新回到了半月堡中。
姬无昼绕到那株雪白珊瑚前方,从符纸拼凑成的人间大陆舆图上取下了一张,而后自然而然地朝鹿辞伸出了手去。
鹿辞会意抬手搭上,姬无昼握紧后轻轻将符纸一揉,眨眼之间白光泛起。
眼前白光尚未褪去,耳畔却已传来澎湃的海浪之声,鹿辞有些诧异,待白光散尽后定睛一看,发现他们所站之处竟是东海岸酒肆所在的那座山脚。
此时人间大陆已是深夜,有月无星,孤寂月光洒在海面之上,随波浪起伏,粼粼闪烁。
鹿辞奇怪道:“来这里作甚?”
姬无昼迈步朝山上行去,道:“祈愿符无法直接传送到秘境,今夜先在这暂歇,明日一早乘鹿舆出海。”
鹿辞霎时恍然,祈愿符能传送的范围只在人间大陆之内,他们要想去秘境唯有两种选择,要么乘船,要么乘坐鹿舆。
这二者相比显然是鹿舆更便利些,而江鹤回来探亲时将鹿舆带到了此处,故姬无昼才会带他前来。
鹿辞紧跟上几步:“你说的线索在秘境?”
姬无昼道:“现下还不能确定那究竟能否算作线索,待明日试了便知。”
鹿辞没再多问,跟着他一路爬上山腰,不消片刻便到了酒肆近前。
虽是深夜,酒肆窗中仍透出隐隐烛光,门前竹篱围着的小院中停放着鹿舆,三只灵鹿周身泛着淡淡灵光,在夜色中如同梦中幻影一般。
甫一看见鹿辞,三只灵鹿抬蹄便想上前,然而它们的缰绳被江鹤栓在了院中一根矮桩之上,刚迈出两步缰绳便已被扯紧,霎时步伐被阻,只得十分不满地原地跺了跺前蹄。
鹿辞走上前去摸了摸它们的脑袋以示安抚,姬无昼则径直行至门前,刚抬手欲叩,木门竟唰然拉开,一把寒光匕首直刺而来!
姬无昼身形分毫未动,半抬的手陡然上扬并起双指,在电光石火间准确无误地将刀刃稳稳夹住!
行刺者悚然一惊,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匕首竟会被拦阻,另一只手刚要继续出击,倏然看清了来者面目,大惊失色道:“天师?!”
此人正是江鹤,而他也万万没想到来人竟会是姬无昼,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懵在了原地。
姬无昼悠然戏谑道:“你这警觉性未免也太好了些?”
江鹤立马松开握着匕首的手,讪讪抹了把额头道:“嗐,这还不都是在悬镜台的时候被逼——”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的余光刚巧瞥见了院中的鹿辞,诧异道:“你怎么也来了?”
说罢,他看向那三只灵鹿,恍然道:“我说怎么大半夜的灵鹿突然躁动,我还当是有什么不速之客呢。”
姬无昼手掌一翻,双指夹着刀刃将刀柄递还,江鹤抬手握住,拎起衣摆擦了擦后随手插回了腰间。
鹿辞全程目睹这出莫名其妙的闹剧本就已是十分无语,此刻一边走近一边哭笑不得道:“你都不看看是谁,直接就出手?”
江鹤往门边让了一步空出路来,有恃无恐道:“这可都是天师教的,管他来者是谁,先发制人总没错。”
姬无昼跨过门槛的脚步忽然一顿,偏头纠正道:“我说的先发制人是让你将人制住,可不是灭口。”
江鹤理直气壮道:“我知道啊,所以我刚才只是想把刀架上脖子,也没想直接割喉啊!”
鹿辞嘴角抽了抽,姬无昼却是挑眉赞同道:“嗯,孺子可教。”
江鹤得意一笑,挑衅似的看了眼鹿辞,随即扭头朝楼上喊道:“豚儿,下来吧!”
二楼传来一阵咚咚脚步声,上回见过的那小厮从楼梯转角探出头来,惊喜道:“天师?”
匆匆走完剩下的一半楼梯后,他这才看见姬无昼身后鹿辞,与江鹤同样讶异了一下:“咦,你怎么也来了?”
鹿辞没顾上回答他,看向江鹤好奇道:“你刚才叫他什么?”
江鹤道:“豚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