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气呼呼的裴允宁,胥白玉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裴允宁说得对,自打他二人认识,胥白玉还是头一回这么痛恨自己。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所谓肝肠寸断,并不完全是古人故弄玄虚之语。
他自责地想,我怎么能愚蠢到这种地步呢?
胥白玉裹着围巾,走进了冬夜的瑟瑟寒风里。他并没有直接回家,也没有去住院楼,而是径直去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胥白玉站在停车场门口,在心里一遍遍把自己处以千刀万剐的刑罚。他心里纠结得很,一边想着于菁还能不能原谅自己,一边又觉得自己这种人实在不值得原谅。可就在这纠结之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底究竟是在何时生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情愫,既是懊恼后悔,又泛着些幽微难言的心疼。
胥白玉没觉着饿,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晚上八点多于菁从住院楼走过来。于菁没想到会在停车场门口遇到胥白玉,被那人拦住时还吓了一跳。片刻过后他缓过神来看清了对面的人,无比惊喜地问:“小胥?你怎么在这儿?”
这天白天天气不错,到了晚间天空上也不见有多少云。这个时间停车场门口没有几个人,月光明晃晃地洒下来,铺陈在于菁身上。隔着洋洋洒洒的光亮,胥白玉望向于菁,看着对方眼里毫无遮掩的欣喜,他再也忍不住,直接扑过去把对方死死抱住。
“怎么了这是?”于菁吓了一跳,被他扑得往后退了一小步,片刻过后才意识到自己怀里这人正止不住地抽泣着。
“小胥啊,天挺冷的,别在外面哭。”于菁试图安抚一下情绪激动的胥白玉,轻轻拍着对方的背,凑到耳边低声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来找我诉苦啊?”
胥白玉平复了心绪,而后便放开了于菁。他望着对方的眼睛,拿出自己全部的真诚说了一句:“对不起。”
夜色微茫,月光混着路灯的灯光,让周遭并不全是单调的黑暗。若论长相,胥白玉的确算得上赏心悦目。先前闲聊时胥白玉跟于菁调侃过裴师兄的“作风”,可此时面前的小伙子眉清目秀,甚至让于菁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性子偏向内敛,这人的艳遇大概率不会少于裴允宁。于菁在夜色里静静地望着他,看着这人尚未完全褪去泪水的双眼,忽然间竟觉出了几分心疼。
“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呢?”胥白玉问道:“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
“什么啊?”于菁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我瞒你什么了?”
“胃癌。”这个词一说出口胥白玉便觉得心里针扎似的疼,他长叹了一口气,颇为沮丧地望着于菁:“你三年前做了胃癌手术,怎么一直没听你提到过?”
他这话一出于菁也愣了,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解释:“我以前跟裴大夫说过,我以为你也知道呢。”
胥白玉摇摇头:“对不起,我今天下午才刚刚知道。”
“没什么,真的。”于菁故作轻松地笑了:“我这个发现得早,治疗也很及时,你看我现在,不是一直好好的嘛。”他忽而想起了什么,赶忙补充道:“对了,千万别在我爸面前说漏了嘴。”
胥白玉赶忙点点头,忽然间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于先生,你确诊胃癌的时候阿姨已经过世了,于老师又一直不知道,那你做手术与术后的治疗全是自己一个人挺过来的吗?”
“没有,”于菁解释道:“我提前请了护工。再说了,家里又不是没别的亲戚,我还不用全都自己扛着。”
于菁这么说原是想宽慰胥白玉,让他不至于过分担心,结果这话一出恰恰起到了相反的效果。胥白玉知道于菁是好心,可这人越是轻描淡写他便越是心疼。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一开口却仍免不了哽咽,明知故问道:“那之前你跟于老师说第二天不来了,其实是来复查的吧?”
“是啊。”于菁望着他:“我每天早晨上班之前都过去陪他待一会儿,复查那天又不是周末,检查完了还得赶紧去单位,我怕去不了病房他会起疑心,索性下午也不来了,跟他撒了个工作太忙的谎。”
听着这人亲口跟他解释,胥白玉愈发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个东西。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打两人见面,一直是他在追问于菁,有关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于菁基本上一句都没提。
胥白玉觉得自己也应坦诚相告,他默默组织着语言,可越想越觉得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他抬眼对上于菁温和的视线,看着那人盈满了笑意的目光,忽而发觉好像已经不需要他解释了,于菁其实从没跟他计较过。
“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家吗?”于菁笑眯眯地问:“虽说你家离这儿很近,不过如果你愿意让我送的话,我也乐意效劳。”
“不用。”胥白玉也笑了:“于先生,耽误你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
“这话怎么说?”于菁摇摇头:“能见到你我还是挺高兴的,走了。”
“于先生!”于菁刚走出去几步,胥白玉忽而喊住他,说了一句久违的话:“明天见。”
于菁笑得开怀,冲他摆了摆手:“小胥,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