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济堂的人手部分是宫中派来的,部分是县令派来的,黎雪晗在梁公公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看见茅草屋内那些睡在草席上满脸忧愁的灾民,有的在咳嗽,有的在哭泣,有的似乎染了病,黎雪晗心中隐隐作痛,再怎么说,他也在三河镇住过一段日子,与张大婶他们也算有了感情,虽然受到了欺骗,但他并不在意。
梁公公从差役手上借来了灾民名单,并未瞧见有姓张的大婶和刘大牛两人的名字。梁公公怕救济堂里有人将病传染给黎雪晗,硬是拦着不让他进去,万一黎雪晗染了病,回宫实在无法交代。为此,梁公公只好带着黎雪晗在屋外走一圈,透过窗户寻找刘大牛和张大婶的踪影,但确实找不到。
黎雪晗担心刘大牛和他娘会不会遭遇了不幸,心情瞬间变得低落起来,梁公公在一旁宽慰了半天他才看开些。
救济堂外的棚子底下有一帮厨子在煮菜熬粥,梁公公和陈老板派来的两名小厮与差役一同将大米、衣服、棉被、毛巾、锅巴等救济品和银子一一派送给救济堂里的每一位灾民,顺道打听了张大婶和刘大牛的消息。
黎雪晗在马车上等候,梁公公从以前张大婶隔壁的邱家书呆子口中探来了张大婶和刘大牛的消息。听邱家书呆子说,张大婶为了钱不知从哪里寻来路子,帮着一帮珣国商人运送秘密货物,刘大牛在运输过程中被朝廷追捕,马车失控翻入悬崖不知所踪。而当日张大婶则在沛州边界载运货物时被抓了,现在正被关在沛州衙门的牢房中。据说是犯了国法,三个月后问斩。
黎雪晗因为这件事去了沛州衙门。
午时一刻,黎雪晗在梁公公的陪同下踏入沛州公堂,县令盛德安大人从后厅出来,笑呵呵地迎了上去,但他迎的不是黎雪晗,而是黎雪晗身后刚刚步入公堂的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走过时看了黎雪晗一眼,问盛德安道:“盛大人有客人?”盛德安这才发现黎雪晗和梁公公,朝门口衙役道:“怎么谁都放进来,没看见七王爷来了吗?!”
黎雪晗上前道:“大人,我是靖安来的,我有事……”盛德安立马打断道:“七王爷也是靖安来的,来人啊,带出去!”
眼看就要被赶出去,黎雪晗赶紧从怀中摸出一块金牌,衙役识相地退了下去,梁公公道:“这位是宫中贵公子。”
盛德安打量黎雪晗手中的龙纹腰牌,一旁的紫衣七王爷道:“哟,御令。”朝黎雪晗做了个揖,“原来是贵公子啊,幸会,幸会。”
盛德安眼中尽是不悦之色,虽然说他是领着朝廷俸禄为朝廷办事,但他与七王爷素来交好,七王爷又一向与皇帝不睦,他自然也不怎么喜欢当今皇帝,况且眼前之人又是皇帝最爱的男宠,所以令他很是反感。
黎雪晗和梁公公一同回了个礼,七王爷问道:“贵公子怎么跑到衙门来了?是要告谁的状?”
黎雪晗解释道:“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想来……领人。”
盛德安不满地回道:“贵公子虽说是陛下男宠,但也不能仗着陛下恩宠就到本官这里撒野!想领人就领人,是要本官把牢房里的犯人都放了不成?!哼,本官这个县令不当也罢!”
黎雪晗马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要领一个人。三河镇张阿花。”
盛德安拍了一下案上的惊堂木,坐在高台之上,怒道:“不成!”
眼看盛德安又要将黎雪晗等人拖下去,七王爷抬手拦了拦,一番劝说之后盛德安怒气微减,看在七王爷的面子上,盛德安无奈地让手下去牢中把张大婶带出来。
黎雪晗坐在堂下等候,七王爷在盛德安耳边窃窃耳语,黎雪晗不知道七王爷是用什么方法说服了盛德安大人,心里由衷佩服七王爷。
等了片刻,一名狼狈不堪的妇人被人押到了公堂之上,盛德安冷哼一声,从高位上下来,与七王爷行了个礼,走入后厅之中。
妇人跪在地上,朝盛德安的背影拜了又拜,道:“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
七王爷摇着一柄绘了宫中景色的折扇,指了指黎雪晗,道:“是他救的你。”
妇人张大婶抬头一看,见着眼前亭亭玉立的漂亮公子,眼中内疚之色渐浓,泪水瞬间落了下来,一边哭着一边磕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卖进宫里,不该骗你,我不是你的母亲,对不起,对不起……”
也许,人之将死,才会想起自己的良心,才会意识到自己这一生曾经犯下的错误。可那又如何?错误已经犯了,想弥补已经来不及,只能道歉。但一句道歉,又岂能抹去对方心口上曾经被自己伤过的痕迹,又有谁能真正原谅?只有黎雪晗。
黎雪晗将张大婶扶起,柔声道:“没事……我不怪你……”
张大婶摇摇头,后悔地道:“是我做了太多坏事……都是我的报应……我的儿子……”说到儿子,张大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跪下,泪流满面地哭求着,“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帮我找大牛,我不相信他死了,我不相信他死了,你帮我找找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