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仅想要杀他,而且想彻底摧毁他的神识,令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翻身。
长明清楚知道这一点,但重伤的躯体无法跟得上神识反应,下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他无悲无喜,几乎以旁观者的角度在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发生。
回想一生,除云未思以外,无一不可放下。
正如天地万物,所有终点,必然是无尽的混沌。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大罗金仙,贩夫走卒,莫不如此。
所谓飞升成仙,不过是从一个境界突破到另一个境界,便是永生,也是相对的。
沧海千年方改,于玄黄造化不过一弹指,蜉蝣朝生暮死,对它自身却已是一世。
修士汲汲营营,得到比普通人更长的寿命,但许多人建立宗门争权夺利,各种欲望实则与寻常人无异,不过是换个方式,修士之间杀人夺宝,也与世间朝堂倾轧无异,只不过更直白血腥,动辄失去性命。
既是如此,修行的意义何在?
天机茫茫,无处可寻,便连他和落梅这样的不凡人物,终其一生亦不得其解。
杀戮,惜生,轮回,往复如是,修士也好,凡人也罢,所有人如蝼蚁一般,被困在圆圈里兜兜转转而不自知,却始终无法离开。
如果,飞升并非终极的追求呢?
那一瞬间,识海中纷乱繁杂,却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敌人,灵力漩涡,死亡危机,狂风暴雪,连同画扇,阿容,周遭房屋,chao水般退去,天地之间,仅存一人。
他伫立虚空,仰头顶天,脚下踩低,如置身亘古混沌,前无可去,后无可退,岌岌可危,方寸深渊,换作常人,必定不敢再踏出半步,但长明毫无顾忌,他内心已然没有恐惧,闭上眼,混沌也能浮现心中,近处流云,远处水滴,清晰于耳,了然于心。
四方清风,寂寥长空,天枢摇光,北斗当顶,月出碧霄,云横六合。
道门讲清静无为,无为即无我,我即万物。
佛门曰菩提本无树,心如明镜台,心若不动,万物则不动。
说到底,有我即无我,我即万物,即佛道。天地玄黄是我,宇宙洪荒是我,日月是我,山海是我,可充混沌,可徜粟米,华星照神,万法归宗。
九方长明往前,迈出一步。
正是这一步,让他眼前骤然大亮!
他已经有许多年没这么失态过了,但此时,九方长明面色惊异,连眼睛也微微睁大。
而他眼底所映出的,是从古至今任何一个修士都未曾见过的绚烂场景。
对公子而言,九方长明的怔愣仅仅是一瞬。
怔愣暴露破绽,从而暴露致命的缺陷。
即便只有短短一瞬,也已足够!
他嘴角微扬,以志在必得之势,将所有灵力排山倒海一般推向失去反应的九方长明。
虽然他并不知道此人来自何方,有何背景,但他下意识已将九方长明与云未思二人,当成威胁与变数,他计划中的一切顺利进行,红萝镇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环,原本甚至可以称得上无关紧要,他绝不允许被忽然冒出来的变数毁掉所有心血!
眨眼间,灵力已近对方面门,眼看九方长明就要被毙掌下——
一条黑狗突然蹿出来!
它正好飞起,横在九方长明面前,为他挡下最为致命的那一击。
狗与人皆被巨大灵力掀起,往后飞起!
狗子只觉浑身剧痛,似筋骨寸断,血rou分离。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生不如死,哪怕当初在万莲佛地,被锁链穿透骨头,被当作引诱九方长明前来相救的诱饵时,也没有这么痛过。
这种痛,像神魂活生生被从身躯上撕裂下来,再有一只无形的手将魂魄一点点撕开碾碎,碎片再扔进石磨里反复碾压,永无穷尽,永不停止。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有个人,也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说自己很痛苦,只求速死,求他成全。
那是谁?
周可以已经记不起来了,那人的面目很模糊,名字来历更不记得,但他能清晰记得对方的声音,那种痛苦哀嚎,字字泣血,与他现在毫无二致。那个人……是因为被他抓来,当作修炼魔功的炉鼎,那时候他走火入魔,每隔一段时日就需要吸食人血,以Jing魂为丹药,缓解痛苦,Jing进修为。依附于见血宗的小宗派,为了不被见血宗灭门,不得不忍痛献出自己的弟子,因为周可以瞧不上普通人,他甚至还很挑剔,要求对方献上容貌姣好,灵根出众的弟子。这样的修士在那些小门派里无异于佼佼者的存在,是他们未来崛起的希望,有些不肯顺从的,当真就被周可以灭了,到最后整个门派的性命都保不住,以致于后来像七弦门那样的宗门,听见许静仙要求他们献出刘细雨,虽然掌门张琴百般痛恨,最终仍选择了妥协。
彼之前因,此之后果。
周可以从来就不相信有报应,他不听九方长明的告诫,执意将魔功修炼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