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终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抬头看着他。
“康尼,先生,我叫康尼。”
……
从那一天起,尤金的工坊里便多了一个身影。男孩康尼不多话也不乱动,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尤金工作。在工坊对面,花店里的莉莉忧心地评论道:“说真的,肖先生,你们就这样把他放进来了?他什么身份?哪里来的?你们不把他送到警察那里吗?”
肖抬头看了看对面,表情里并没有什么波动:“该问的尤金都问了。”
他的态度向来没有变过。他不喜欢有人呆在尤金身边,遑论一个从天而降的闯入者。然而在他本应觉得厌恶的时候,他比自己预想中要平静得多。
在一方面,这是因为尤金最大限度地尊重了他设下的边界。从一开始,尤金便和康尼抱持着很明确的距离,不会让这个人产生自己是被收养了的错觉。现在康尼的居所在工坊侧旁独立的工作间内,起居吃住并不和他们一起,也因此没有侵犯到他和尤金的生活和领地。
而另一方面,他其实认为这个叫康尼的少年很有趣。早在尤金接他回来的当天,肖就调了出了住所附近自康尼出现那天以来的所有监控,一帧一帧地看了过去。在出现在他们门前的那晚,康尼的表情慌张而惶恐,看来被人追是真的。然而在那之后,康尼慢慢地走过了一间又一间的房子,特地在他们门前睡下也是真的。而在第一次和尤金见面之后,康尼在不来找人时根本不会走远,大多数时间只绕着花田的监视器在某个角落里躲着,小心翼翼地不想被看见。也正因为如此,在那个瓢泼的雨夜,康尼在钻进雨棚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会被发现。
这个男孩像是笨拙地织着网的小蜘蛛,狼狈却耐心地设一个小小的局。但真说起来,这种做法肖并不讨厌。
之后某天在餐桌前,尤金忍不住提起了康尼的事情来——他说这个孩子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好得惊人,会在他工作时直接找到正确的工具递过来。随便问了问这几天自己在做的工序,康尼虽然不懂流程和工具的名字,却能够模仿着Cao作下来。
“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收他做个徒弟什么的。”尤金低头切着盘子里的牛rou,说完了才觉得自己的发言或许有点不妥:“抱歉,我总是自说自话……”
然而肖笑得很温柔,非常真诚地肯定了他:“不,我觉得那会是个好主意。”
……
吱呀。康尼所住的工作间房门被推开了。
新晋的学徒带着笑容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却在看清了来人时掺了一丝惧怕。
“早上好,肖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康尼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快乐,天真,毫无芥蒂。
高大俊美到不似真人的男人向他一步步走过来,脸上是无懈可击,却令他有些胆寒的微笑。
“……顺利地住进来了,恭喜你。”
康尼的神情僵了僵。他的眼睛眨了一下,旋即谦卑却真诚地开口道:“我没有在其他的地方上说谎,先生。我也没有任何恶意,对于你们的慷慨,我从心底感激。”
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被压制的恐惧让康尼的手有些抖。面前的男人正在肆意发散着威压,和他在日常所见温驯模样完全不同,虽然他其实并不意外。
康尼舔了舔下唇,鼓起勇气问道:“您是来赶我走的吗,先生?”
“尤金想让你留下来,所以你可以留下来。”灰蓝色的眼睛在安静地审视他。“但我和他不是一种人。”
“我知道自己的本分,先生。”康尼吞咽一下,在沉默片刻之后,做了一个危险的,却或许能够给他丰厚报偿的回答:“我不会占据他多少时间和注意的,我保证。”
肖几乎想要叹息。这真的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敏锐得让他几乎要起防备之心。
他弯下腰,对着康尼微笑道:“我不喜欢别人接近他,但是你可以接近我,康尼。如果我们好好相处的话,他会很开心的。所以,让我们成为好朋友吧?”
一只苍白且修长的手向着康尼伸了出来,而康尼无法拒绝他。
高大的男人直起身来,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他的右边小腿:“另外,你这条腿最好打断了重接一次。你其实要十三四岁了吧?再拖下去,它就永远都好不了了。”
……
几个月后的手术室里,尤金和肖陪着康尼,去做一场相当惨烈的手术;医生要将康尼的右腿骨重新锯断了,再打上金属的固定,让它重新长好了。半身的麻醉让康尼没有痛感,撩起的布帘也挡住了血rou模糊的现场。然而皮rou被划开的声音让男孩抖个不停,穿着无菌衣的尤金试着去拍康尼的肩膀,男孩的双手却紧紧地,毫不迟疑地攥住了另一侧肖的手臂。
尤金的表情原本有些怔怔,然而看着肖安抚地拍着康尼的手背,他望向两人的眼神只默默地变得柔软起来。
“康尼好像更喜欢你的样子。”从医院回来正好是晚餐时间,尤金缓慢地搅动着汤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