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子也是几十年前的状元郎,他曾说我心地仁善,识人不清,入朝为官,实为自苦。那时我心比天高,半句听不进去,甚至不虞父亲总忍气吞声,任人宰割。”
殷宁自己都笑了笑:“真是一意孤行。”
“人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然天底下太多人两样都不适宜,难道便不活了么。”殷宁并不认为有必要告诉木盛他并非只是个教书先生,塞北王和自己已将对方奉为知己。
两人浓情蜜意之余,没少正经议论天下局势。
简单说了几句塞北王就走近了,殷宁露出莫测的微笑:“我言尽于此,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塞北王过来揽住殷宁,冷眼看着木盛:“说什么呢,还不快滚。”
他真是忍不了这个木盛,磨磨唧唧的蔫坏。
殷宁笑了笑,说:“木公子方才问我,既然志在天子门生,为何愿意留在塞北当教书先生?”
塞北王勃然大怒:!
殷宁说:“因为我愿意为塞北之王气度折服,得他赏识,三顾茅庐知己之情。定然一生一世,效忠以报答。”
塞北王脸色突变,心里默念着殷宁刚才说的话,打算一会儿求他写下来自己好拿去裱。
他拼命忍着笑意,面容有些许的扭曲,对木盛嗔怪地说:“还~不~快~滚~”
木盛心中震动,看两人相知恩爱怅然若失,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再无什么话好说,只能再三作揖:“大王、殷公子,木盛不能完您二人大婚礼节,实为憾事,告辞。”
塞北王心想谁还敢让你办大婚,还不如靠那个吹唢呐的老头。
木盛消失在王城宫道拐角,殷宁忽然说:“我们不若去送送他们吧。”
塞北王有点不悦:“你不是要去学堂么?”
殷宁派阿风去学堂盯着那些学子们早晨读书:“走嘛。”
城门口将士们严阵以待,一副践行的样子。木盛自知多年不在军中,并不能惊动这些人前来相送。他左右寻着,果然看到城门里骑着一头马赶来的寒柯。
寒柯眼中血丝遍布,胡茬都厚了几层。
他看到木盛,勒马下地,牵着缰绳冲木盛和送行的人群走过来。
周遭将士们默默看着,纷纷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碗摔碎在送行石之上。因来的人众多,碎瓷片铺了十几丈。
寒柯和木盛隔着人群和一地碎瓷相望,彼此年少时候的欣赏、情谊、悸动,都已成狼藉。
木盛毫无留恋,转身上马,他全部家产换来的这头汗血宝马悠然踱步,走向驿道。
“哎呀!”众人惊呼声从背后传来,木盛走得越远,那边的惊呼声便越大,木盛矜持不想回头,但心里忍不住猜测,这是怎么了?
寒柯这么瘦,是不是晕倒了,若是昏了还好,就怕这混蛋在城门底下给自己跪下了。
木盛越想越抓心挠肝,这两个月前那段时间,寒柯在自己窗外跪的那一回,他是真吓了好大一跳。
他努力劝说自己,说不定是哪个小兵发了羊癫疯,未必是寒柯生事。
“寒将军!”“寒大将军!”“寒将军万万不可!”
得,果然是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破事儿!木盛恶狠狠地回过头去,打算骂退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然而他话还未出口,便看到寒柯正踩着一地碎瓷向自己走来。
他赤着脚。
寒柯常骑的马被塞北王罚没,这匹不知道从哪里拉来的,也没有打马掌。
马都在碎瓷那里驻足不前,他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一步步踩着碎瓷片,向自己走过来。
寒柯神态自若,但脸色越发苍白,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是我蠢笨自大,以为这样就是对你好。夺你带军之命,毁你前程。这是九百三十六只碗,一只是你受煎熬的一天。”
在城楼上,塞北王小声对殷宁抱怨:“这九百三十六只碗他也没都踩一遍啊。他也就是踩了中间的二百来只。”
木盛显然是没想到这一点,他见寒柯的双脚已经都被刺破皮流了血,狠狠一勒缰绳,掉头向他而去。
汗血宝马马掌坚固,踏碎了许多碎瓷,毫发无伤地到了寒柯面前。
木盛居高临下地看着寒柯,在他脸色越发灰败的时候,终于伸出手去,像是邀他上马。
寒柯的眼睛瞬时亮了,他惊喜地握住木盛的手,借势欲在地上蹬一下的时候,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道。
木盛怕他伤得更重,主动借力给他。
这个发现让寒柯欣喜若狂,又忍不住心疼心酸。
他竟然把一个这么好的人逼到这种境地。
寒柯上马时下意识地坐在后边,他握缰绳仿佛将木盛搂在怀中。
“哦——————”将士们纷纷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木盛气急败坏,双腿一夹马腹,汗血宝马便踏飞了无数瓷片扬长而去。
离得近的小兵纷纷捂脸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