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人还没完全清醒,先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搂着他的手臂立刻收紧了,有人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肩膀,低低道:“阿刃不怕,是孤在这。”
墨刃吃力地张开眼,入眼的是马车的车厢,有很浓的药香和血气。
车帘是很厚的幔子,不透光,分不清是昼是夜,车厢边上搁了一盏小灯,黄蒙蒙的光芒正安宁地在黑暗中晃动着。
“阿刃……醒了?认得孤了么?”
楚言隔着一层被子抱着他,神情在灯光下显得无限温柔,眼角却有泪痕。
旁边的水盆里浸着被血濡shi的手帕,而殿主的袖口和衣襟上也沾了星点的血迹。
墨刃枕着楚言的胸口,他听见主上的心跳一下下震颤在耳畔,本就不很清楚的意识更恍惚了。
他只想:主上是哭过了么?
为什么……是谁惹他的主上哭了?
“主……”他张口想唤主上,嗓子却沙哑得吓人,发声时阵阵干疼。
殿主便从旁边斟了小半碗水来,“来,先喝些水。”
楚言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将碗沿儿凑到侍卫惨白的唇边,“慢些……慢慢喝,不然待会又要吐血了。”
墨刃就着殿主的手喝下几口热水,伏在主上胸口处浅浅喘息,人依旧是昏昏沉沉的。
楚言拍了拍他,低声哄慰道:“乖,难受就再睡会儿。”
他知道墨刃此番伤得实在太重,能在路途上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出乎意料了。
墨刃却没有睡,他微微睁着眼,茫然看了楚言许久,才迟缓地道:“主上……这是去哪里……”
楚言柔声说:“咱们马上回殿了,回九重殿去。如今外头天还没亮呢,阿刃想吃什么,孤回去后吩咐人去做早膳?”
回殿……?为什么……
墨刃眼神有些失焦,他手指无措地攥着楚言的一片衣角,哑哑地道:“那燕洛……白华……”
楚言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赶忙把侍卫冰冷的手指握在自己掌心,沉声道:“都解决了,你莫多思虑,好好休息。”
墨刃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但脑子却好像生了锈的轮子,一点也转不动。
他忽然低低哼了一声,忍不住蜷缩着咳嗽起来,咳得浑身如风中秋叶一般颤抖。
“……阿刃!”楚言蓦地咬牙,更紧地抱着他,握着他的手掌输入内力。
殿主脸色发青,慌乱地小声絮语,“没事,不怕,不怕……”
“唔,咳咳咳咳……咳、主……咳咳,主上……呃咳!!”
墨刃瞳孔痛苦地缩了缩,他猛地挺身痉挛,口中呛出的殷红泼洒在半空。
“阿刃……!!”
楚言近乎绝望地闭眼……他抱着墨刃的手臂衣袖上,又被溅了新的血迹。
他却顾不得,仓促地用帕子去擦墨刃唇畔的血,颤抖着声音道:“不怕……阿刃不怕,咱们就快回殿了,快有解毒的药了,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不疼了,很快。”
车厢依旧在轻微摇晃,车轮的咯噔咯噔声仿佛一场难醒的噩梦,这条长路却不知何时才有尽头。
“主……”墨刃紊乱地按着胸口喘息,冷汗涔涔地睁着眼,眼前却一片昏花,喃喃道,“放……咳咳咳……”
楚言几乎是六神无主地低下头来:“要什么?你,你慢些说。”
墨刃闭了一下眼,那口血吐出来他神志反而清醒了点,此时虚弱地去推楚言的手臂:“脏……您快……放开……”
楚言哪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墨刃想的还是这种事,他语无lun次:“不脏,不脏,你别乱动……乖,让孤再抱一会儿,啊。”
墨刃垂下眼,神情苦涩地道:“是属下……无能……”
他脸色苍白极了,汗shi的黑发散乱,被楚言揽着偎在殿主怀里,难得地很显脆弱。
“属下……非但未能制敌……还如此狼狈地中招,拖累了主上……”
侍卫愧疚地低眉,轻轻地说,“连主上当年赐的剑都……都……主上该罚阿刃的。”
楚言胸口疼得几乎裂开。
其实……方才墨刃昏睡的时候也曾毒发吐血,到了凶险时候,听侍卫无意识地挣扎呓语了几句。
他先唤“主上”,又说“好冷”;他说“求您亲手赐死”,又说“太远”、“不要再走了”、“看不见”。
于是楚言知道了墨刃在濒死时刻做的是什么梦。
九重殿主终于泪流满面,佝偻在这一方车厢内,抱着身躯冰凉的侍卫埋头呜咽。
他恨不得去死。
而如今墨刃醒转,却又是这般……
忽然间,马车剧烈一晃,猛地倾斜。
楚言眼神一变,他单手撑着车厢将墨刃往怀里抱紧了,挨过这一阵剧震。
外头隐约传来兵刃相击之声,楚言掀开车幔,黑压压的夜色与狭窄的山道骤然入眼——这架马车,竟是飞奔在一条极为险峻的陡峭荒路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