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政垂眸思索,暂未答话。
“若先生不同意,我也会依计划行事。今日来见先生,并非强取认同,只是来托付一件事。”白苏子将置于身侧的?扁长木盒捧起,“……事成之后,此物,还请先生帮我转交予常将军。”
祝政接过木盒,轻轻掀开,灰白的?狼裘蒙蒙茸茸,正是襄阳围困,常歌北上之时所着狼裘。
他?轻轻阖上木盒,这才看到白苏子已诚恳大?跪:“小白……起初接近常将军,的?确心?有?恶念。此事将军打?从一开始便心?知?肚明,但他?依旧怜我,赠我狼裘。”白苏子死死抿了抿唇,似乎在极其忍耐,“……小白,的?确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心?底更是藏了许多污浊晦暗之事,我这样的?人……”
白苏子惨然一笑?,停了话头。
他?转而朝祝政庄重拜了拜:“请先生帮我转交,并永远瞒着此事。”
祝政将盒盖轻轻叩上。他?沉思片刻,终而还是问出口:“药人烛?”
白苏子自地上仰起脸,咧开嘴角,头一次诚恳笑?了:“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祝政垂下眼眸,敛起内心?的?情?绪:“……一路保重。”
言下之意,是默许了白苏子的?计策。白苏子轻轻点了点头。
*
常歌很快便到了北境。
北境草原辽阔,鬼戎各部本就往来甚少,即使结了姻亲往来更是有?限,全凭着绵诸国?大?王乌洛兰垓左右钳制,方能拧成一股绳。此时乌洛兰垓缺位,鬼戎各部都想着大?权独揽,商议数日,竟没能商议出个?领头部落,这反倒给?了常歌可乘之机。
安定郡、金城郡和武威郡,皆乃常歌旧部,他?稍一联络,三地听从调遣,一齐发作,将鬼戎稀稀拉拉的?军队,羊群一般朝更北之处赶。
这段时间,但凡有?军令公文递至前线,随行定会夹着祝政的?书信,每封信都以松花笺写就,装进半透的?纱囊之中,还总会附着一片槭树叶。
白苏子不明白这类的?私密信件,为何要用半透的?纱囊装,幼清悄悄告知?他?,先生是怕常歌不看,装在半透的?里面,哪怕是扫一眼,也能看到个?只言片语。
常歌的?确没看,他?一封都没拆,全部整整齐齐收在一个?小匣子里。他?私底下嘱咐白苏子,若他?发生什么意外,就将这些书信同他?一道焚了。
除此之外,常歌还有?另一处变化。
每回出征前,军营里的?士兵一起热热闹闹写绝笔的?时候,常歌提着笔,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再往后,他?便干脆不写了,随便搪塞张白纸,再出去转悠几圈,再回来时,军营里所有?士兵都写完了。
白苏子起先以为,常歌这是无后顾之忧,没什么可交待的?,有?一回,他?撞着幼清对着张白纸悄悄抹泪,一问才知?道,常歌又交了张白纸。
“毫无牵挂,倒是好事。”白苏子难得?没嘲笑?幼清,还安慰了一句。
“你明白什么!”幼清瞪他?,“将军这根本不是毫无牵挂,反倒是忧虑恐惧之事太多,照实写了,他?自己反倒割舍不下,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写了。”
祝政送来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陪着他?们从安定郡大?营,北挪至塞上的?凤凰城,快要入冬的?时候,更是北进至布尔干。
北境里的?冬日来得?早,目之所及处,很快便没了绿色。
陪着他?们的?,便只剩下大?漠孤烟,长风广漠。
夏秋时节,常歌仍坐镇主营挂帅居多,入冬之后,他?亲自出征的?次数越来越多,进攻也愈发激烈。
次次常歌亲自出征,定是尸山血海,久而久之,鬼戎部落见着常歌大?纛一挂,当下丢盔弃甲,主动?后撤。
这天战役结束了很久,白苏子都没找到常歌的?人,他?一直纵深至鬼戎阵地深处,方才见到常歌。
常歌,坐在一座不小的?尸山之上。
沉沙戟扎在身侧,戟头上的?红绫过满了鲜血,死死缠在戟身之上。
他?身上的?血腥杀戮气极重,脸上衣上全是泼溅般的?血。他?抓着沉沙戟的?手,已经爬满了暗紫色的?纹路,入冬以来,北境寒冷,寒毒连银针都抑制不住了。
白苏子上前:“将军,该用汤药了。”
他?接连唤了好几声?,常歌才像大?梦初醒一般,含混应了一声?,而后方才抬头,看到身前站着的?白苏子,立即挂上笑?:“小白,最近没吃好么?瘦了。”
白苏子没正面回答,他?看着常歌将戟一撑,轻巧从尸山上走下,抬头看了眼乌沉的?天空。
“快下雪了。”常歌轻声?道。
常歌大?阔步朝军营驻扎地走,路上同白苏子道:“下雪了,鬼戎军队有?牛羊,我们却什么都没有?,连粮草送来一趟都得?十多天。我们……走得?太远了。”
行军之事,白苏子全然不明白,但他?隐约知?晓,走得?太远,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