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封走上前去,在她身后?跪坐下来。霍灵月没有穿甲也没有带头盔,一头黑发披散下来,她并不?会在军队中模糊自己的女性身份。李封伸手?撩开她的长?发,露出颀长?白皙的脖颈,后?面果然有一大片红痕,中心还?有凸起的青斑。
李封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虫子咬的。”霍灵月叹了口气,她在西南这边最讨厌的就是各种各样无孔不?入的虫子,都要被这些小东西折磨死了:“你不?知道,我和?那蛮夷头子打的时候,有条虫子钻进头盔里咬我,又痒又痛,当时我还?不?能分神……”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这里了。
李封心里怜惜,连忙拿了药往她脖子后?面抹,问:“还?有其他地方吗?”
“没有了。”霍灵月盯着书案上的信件,又发起呆。
李封并不?想窥探她的私人信件,但霍灵月的私人信件来源只有一个?,他小声问:“霍叔叔给你写信了?”
“嗯。”霍灵月抬起笔,但迟迟没有下笔,砚台已经干了,想来她迟疑了很久。霍灵月干脆放下笔,笑着说?:“小叔叔问我好不?好,有没有受伤,吃的怎么样,让我保重?,不?要太累,每封信都这么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拿着一份原件拓印的了。”
李封正想着如何接话,就听霍灵月最后?一个?音节陡然变调,她顿了一下,偏头挡住了李封的视线。
李封却能看到,一滴泪啪地一声落在信纸上。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手?指还?僵硬地放在霍灵月的后?颈,李封内心疯狂叫喊着救命,他多希望自己此刻变得能说?会道,能够安慰一下霍灵月,而不?是傻呆呆地什么都不?会说?。
“……小月,那个?……”
霍灵月深深地吸了口气,肩膀随之耸动,手?掌紧紧地贴在书案上,随后?抬起头,笑着说?:“没事,就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她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但语气已经十分镇定了。
李封顺势收回手?,呐呐地应了一声。
霍灵月随手?把沾上泪痕的信纸扔掉,换了张新的,随后?开始写回信。
她并不?避讳李封,一边写信,还?能分神问:“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回长?安?”
“半个?月之后?,等这边把事情处理好,战报我已经写好送回去了。”
霍灵月咬着笔杆,说?:“半个?月啊……那就快入夏了吧。”
元鼎十年初夏,得胜归来的大越军队回到长?安城中,元鼎帝大肆封赏了李封和?霍灵月,到目前为止,大越南征北战,几乎没有打过一场败仗。
元鼎帝曾经说?过,要威加四海,使诸国臣服,如今已经做到了。
就连周镇偊都觉得不?用继续作战了,他准备减少在军队上的开支,并且将?主要Jing力放在国内经济上,让百姓修生?养息。
他那天在殿内召来博士陶嘉木,让他读了一篇文章。
那篇文章是陶嘉木所著写,主要内容为国法改革。
如今大越的法律延承自夏王朝,十分严苛,动辄杀人砍头诛九族,从赵承手?上办过的几个?案子便可见一斑。一起案件动辄斩杀上千人,其中固然有一些人行事恶劣,其罪当诛,但另一方面来说?,大越的法律其实是过于严苛了。
陶嘉木有意改革国法,这件事他筹备很久了,为此翻阅了无数卷宗,并且做了很多准备。当时机成熟,他便写成文章,上交给周镇偊审阅。
他提出了最重?要的两个?观点,一个?是犯罪者当分为主犯和?从犯,从犯可适量减少刑罚。另一个?是犯罪者应当分为有意犯罪和?无意犯罪,无意犯罪者同样可以?适量减轻刑罚。
没错,在他提出来之前,大越的国法是相当简单粗暴的,没有主犯从犯,有意无意一说?,只要犯了罪,统统拉去砍头。
陶嘉木的想法是,国法的存在是为了震慑,为了改造。如今大越尚未从战争中缓过来,为了尽快恢复以?往的经济情况,需要更多的劳动力,把那些不?该死的罪犯放出来干活,比一刀杀了更好。
这件事要放在廷议上讨论,廷尉面露难色,丞相赵承则坚决反对。
赵承认为,一旦有了主犯和?从犯之分,有意和?无意之分,那么主犯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变成从犯,而有意也能通过各种手?段变成无意,这简直是把天衣无缝的国法变成一个?人人都可以?钻空子的渔网。
廷尉其实是赞同赵承的想法,有了这些新的规定,判案会变得更加复杂,工作量直接成倍增加。
这件事在朝廷上暂时没有讨论出结果来,说?到最后?,赵承甚至直接出言顶撞了皇帝陛下。
赵承因言行无状,被关进了大牢。
长?安城一时变得风诡云谲,暗chao汹涌。赵承当了好几年的丞相,是周镇偊上台之后?,当丞相最久的一位,很多人以?为他是能干下去的。
但现在,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