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绎此时从轿子上跳了?下?来,快步穿庭,众人见了?忙噤声敛目。
他没换龙袍,冷着脸询问:“可知最早是谁先发的病?”
礼部官员忙跟上前答话:“皇上,据承恩寺的洒扫僧人说?,最早是三天前一名从临州来的考生,唤作梅志业的,他烧了?一夜,上吐下?泻,人都快给吐没了?。不?想才隔了?半天,与他同住一间?厢房的考生都相继起了?一样的病症,再后?来便是整个承恩寺近半的考生!这才想到会不?会是发了?疫病,报到了?宫里。”
另一官员补充道:“皇上有所不?知,这梅志业三日前不?只是在承恩寺读书,还先后?去过?邺京的四?方馆同其他考生论过?学,登门造访给几个朝中大?臣送过?名帖。这病是不?会突然发作,只怕早好?几天前便染上了?,不?光是承恩寺,别的住处也已发现了?染病的考生,只怕明日后?日还会更多。”
魏绎灌了?一口凉茶,仍是压不?住眉宇间?的焦躁。他坐不?住,大?臣们也都只好?伏跪着。
林荆璞面上无恙,尚沉得住气,望着魏绎踱步的黑履,缓慢收起折扇,问:“依几位御医看,这疫病是哪一种?好?不?好?治?”
几个御医面面相觑,为首的蒋御医才说?道:“微臣医术不?Jing,不?大?好?下?定论,可这病……看起来像极了?三十年前在凉州一带肆虐的鼠疫!”
“鼠疫?”魏绎皱眉质问,“你可敢确定?”
当年凉州鼠疫中能活下?来的便没几人,凶险万分,一旦染上,往往还没到等棺材造好?,便去见了?阎王。
蒋御医慌忙跪了?下?来,言辞恳切:“臣不?敢妄言,这症状的确与鼠疫所差无几,只不?过?这次在邺京传得还要更快些?,兴许是与承恩寺的考生住得密集有关。皇上,邺京是大?启国都,到时要是百姓与朝臣都染上这病症,后?果?不?敢设想!当务之急,是得将?染上鼠疫的考生一并收治,不?予外出,乃至将?那些?不?曾染病、但凡是有与染病之人有过?接触的,都应一并关押在一处——”
他这话一出,礼部的人耐不?住了?:“照这么说?,邺京所有的考生都得闭门不?出,那春闱还考什么?御医所倒是无所顾忌,可皇上此番特许万生进京赶考,礼部上下?数月来为此筹备已久,若是以这样草草收场,天下?人将?如何看朝廷的笑话、看皇上的笑话?”
“疫病凶险,事到如今还提什么笑话不?笑话!当今要紧的是疫病,若死了?更多的人,乃至危及到皇上安危,便是十场春闱也挽救不?了?!”
底下?开始吵起来。
魏绎愁眉不?展,心绪如麻,抬眉看向了?林荆璞。
几乎是默契,林荆璞也同时迎上了?他的视线。
刹那之间?,无须多言,他们在眼波两端已心领神会。
魏绎嘴角轻抿,呼出一口浊气,便发话道:“廷试暂时搁置几日,调集六路守城卫兵与礼部官员去协助御医所收治考生,不?得耽误,缺什么、要什么,每日一律直报到朕的跟前,不?必再发到前朝。”
“是。”
于是该忙的都去忙了?,殿内只留了?几个伺候的人。
空气中十分shi闷,衣服已被汗浸shi了?,与皮肤黏在一块,林荆璞握着扇子扇冰块,冷风扑面,才觉得好?些?。
魏绎直接抓了?一抔冰,捏碎了?,揉化在林荆璞的手心里。
“这事来得太凑巧了?。”魏绎盯着他细白的手,声音沉闷。
“是凑巧,”林荆璞说?:“不?过?就?算知道是有人算计的也无用,他们出的是硬招,你只得接,接不?住也得接。”
上万考生的命一夜之间?都悬在了?一根线上,看似风平浪静的邺京,实则已经千钧一发。
人才是启朝的中流砥柱,朝廷将?来少不?了?这帮考生来建立功业。何况魏绎避开乡试与会试,大?胆在邺京直设廷试,原本的用意要扭转读书人于新朝的看法,可他们好?不?容易进京求取功名,未等开考便丧命于此,难免会适得其反,惹得人心惶惶。
更不?必提,这场疫病若是控制不?住,受难的远远不?止是这几名考生!
林荆璞读得懂魏绎面上的每一分愁绪,他如今在自己面前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太直白了?,喜怒哀乐就?如同他的欲望一样纯粹,毫不?遮掩。
林荆璞望着魏绎,胸中也渐渐泛起了?一股郁结之气。
他若有所思,面不?改色地搁了?扇子,拿帕子轻轻擦手心的水珠:“你若信得过?我,这案子就?交给我来查办。”
魏绎一凛,不?容置喙:“若真有人想用疫病来下?这步棋,意图不?轨,礼部会查明白,再不?济,还有刑部去查。“
“这不?是桩寻常的案子。”林荆璞提醒道。
魏绎打断了?他的话,肃声道:“正因?为这不?是寻常的案子。阿璞,这可是疫病,会死的。”
林荆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