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这段路可不好开,急不来啊。”
在恶劣天气的夜晚赶着去医院,即便我表面平静,司机还是好意提醒道。
“就近找个方便的地方停车吧,我走过去就行。”
江州的冬天寒风刺骨,大雪迎面。
一脚踩进雪地,吱嘎作响的脚步声让人心烦意乱。
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我开始玩命地跑。
一进医院大门就撞上了舅舅的护工,他像是专程在这里等我。
没来由的,心脏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脚步慢了一拍,反应过来又迅速跟上。
电梯快到相应楼层的时候,护工突然转过身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索性开口打破沉默,“他,现在怎么样了?”
“余先生最近状态一直不好,反复发烧。
昨天凌晨的时候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人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才恢复意识,医生说……”
剩下的话他没再说完。
出了电梯门加快脚步,在病房外我看到了墨老师。
来医院这么多次,她总是错开我在的时间,现在竟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她抬眼看我,多好看的一双眼睛,此刻却带着死寂一样的平静。
我忽视那样的眼神,伸手推开了眼前的门。
生病以来即使不停被化疗折磨,但在我面前永远要强的舅舅,现在面色苍白,很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周身布满各种让人心慌的仪器。
他听到动静才睁开眼,朝我的方向稍稍抬手。
“顾太太,他有话要单独和小宗说。”
我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一个许久未见的人,沈叔叔,舅舅在位时那位忠心耿耿的司机,他居然也在。
闻言我妈抬头看我,神情满是憔悴。
我冲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从我知道自己身世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舅舅的病房里。
有震惊、有茫然…最后怯懦的我选择了逃避。
哪怕我深知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我张了张口,试图从喉咙里发出点声音,可‘舅舅’两个字突然哽在了喉咙口。
他招手示意我走近些。
“我…”我低了低头,努力组织语言,“我最近工作比较忙,所以没有来看您,对不起。”
找着最蹩脚的借口,我几步走到他身边,他这才艰难开口,“没关系,工作要紧。”
怎么才半个月不见,他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我被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仪器刺得眼睛发酸。
“小宗,外头下雪了是吗?”
“嗯,雪很大,”我想了想,向他形容道,“就像是……像是小时候吃的棉花糖。”
听我这么说,舅舅突然笑了,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你八岁的时候,清江下了场大雪,”说着他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当时雪都快没过小腿肚了。
你在院子里堆了一排雪人,天黑了还非要叫阿姨们给你搬进屋里。
你那时也说,雪像棉花糖。”
其实我一点也记不清了,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件小事他都可以记那样久,可仍旧点头附和。
我骗舅舅说,我记得。
“小宗,”他朝我伸出手,“你好像瘦了,工作再忙也一定要注意身体的。”
我一路跑着来,所以浑身发热。
握住舅舅手的时候,被他手心的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医院的空调都只是摆设吗?
“我就你妈这么一个妹妹,父母死得早,她跟着我这个哥哥受了很多苦…还好后来遇到了你爸,你以后不要总惹她生气,要多孝顺父母。”
一贯强势的舅舅,如今虚弱不堪地躺在我眼前。
他只要我做顾家的孩子,也只选择用‘舅舅’这个身份要求我。
“我一定会的。”
听到我的承诺,他的手才微微松了些力,“还有你。”
他咽了下喉咙,像是有些费力,“等以后结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人。
像你父母那样,互相陪伴。”
我沉默片刻后摇头,哪怕到这一刻,关于这点我还是不愿说谎,“我可能,没办法结婚。
但我,会争取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眼泪在那一刻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滴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愣了愣,抓紧我的手,“好,不哭,不结婚。
不管别人的看法,你喜欢的…就最好。”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松口,明明五年前,我和陈九之间…是他亲手把苗头掐断的。
眼看他体力逐渐下降,总是说着说着话眼睛就要闭起来。
“舅舅,你先好好休息,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想他再耗费体力,他看起来真的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