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想到润生,自然也就想起了很多别的事。郁青垂下目光,心中有些黯然。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西沉,郁青他们班的教官做主,让他们最先结束训练去吃食堂吃饭。郁青填饱肚子出来,四下张望了一圈儿,还是没看见润生的影子——食堂小,学生们和部队的战士是分批用餐的,润生他们那个班这会儿还在沙场上。
晚上破天荒没有组织集体看新闻和纪录片。因为安了纱窗,宿舍里总是很闷热。小小的电风扇在他们头顶上嗡嗡地转着。同学们天南地北地聊天,有人抱怨训练的辛苦,也有人憧憬着摸枪的那天。
教官来通知洗澡,大家欢天喜地从床上跳下来,拿着洗浴用品鱼贯而出。
郁青本来已经离开了宿舍。走到一半想起来什么,又噼里啪啦跑回去,悄悄从背包里翻出了一支药膏带在身上。今天没有集体活动,等洗过澡,他正好有时间去找找润生在哪儿,然后把药给他。
大浴室热气腾腾的,人多喷头少。一个淋浴头要两三个人一起用。郁青急匆匆地把自己洗干净出来,外头天已经黑了。
他穿过广场,往航院所在的宿舍楼走去,逢人打听工科试验班的宿舍在几楼,有没有人知道傅润生在哪个宿舍。只可惜人人都对他摇头。好不容易走到宿舍门口时还被一个教官模样的人拦下了。对方严肃地告诉他不可以串寝,然后把他撵了出来。
郁青抬头望着宿舍楼的灯光,有几分一筹莫展。
他犹豫片刻,伸手拢在嘴前,冲宿舍楼大喊:“润……”
冷不丁一只冰凉的大手从后头伸了过来,牢牢地捂住了他的嘴。
身后贴上来的人也是冰凉shi冷的。郁青吓得一激灵,怀里的盆掉下去,洗浴用品落了满地。
润生松开手,蹲下来帮他捡东西,声音凉丝丝的,听不出喜怒:“终于想起来找我了?”
郁青这会儿还没从惊吓里平复,总怀疑润生刚刚手指好像是故意在自己嘴唇上揉了一下。他接过盆,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我就是来给你送个药。”
润生接过药,仔细看了他片刻,忽然翘了翘嘴角:“那你帮我涂,我够不到后背。”
要是换做以前,郁青肯定毫不犹豫地帮他这个忙。可眼下润生提起来,他却踌躇了片刻。
润生的那点笑意淡了:“现在连帮我涂个药都不行了么?”
郁青只得接过药膏:“我进不了你们宿舍……”
“就在外头。”润生转身:“那边有个石头台子。”
说着,他转身走了过去。
郁青只好跟着他走了过去。
走到石台边,润生放下东西,脱掉了棉背心。昏黄的灯光下,郁青看见了他身上和脸上深浅不一的红色。
“怎么晒得这么厉害……”郁青给他背上擦药,忧虑道:“还是去和辅导员说一下吧。至少申请户外训练时能穿个长袖衣服。这样下去不行……疼得厉害么?我那儿还有阿司匹林……对了,你的脚还好么……”
润生却望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好半天,才答非所问道:“当初要是不去搞竞赛,我就要一直过这种日子了。”
郁青想说什么,润生忽然转过身来:“教官是不是让你剪头发?”
郁青愣了愣,终于想起来了:“对。你怎么知道?”
润生根本不回答,只是自顾自道:“我给你剪吧。你等我一会儿。”
他光着上身跑进了宿舍。不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把剪刀。
郁青立刻想起了小时候他剪自己头发的事,有点儿无奈道:“你真的会剪么?”
“肯定比你自己剪得好吧。”润生很自然道:“这儿又没理发店。”
郁青想了想,也是,于是叹了口气,由他去了。
润生这回倒是没有祸害郁青,而是很认真地把他的头发一撮一撮剪了下来。头发落在石台上,很快成了不小的一堆。
最后他说剪完了。郁青回头,看见他把自己的一小撮头发用皮筋仔细扎起来,揣进了裤兜里。
夏夜的晚风吹过,余下那一堆落发被轻飘飘地被吹散了。
这明明就很奇怪,可郁青不知怎么,却鼻子一酸。他想说些什么,哪怕开个玩笑,让这件事不要那么尴尬,可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留着。”润生简单道:“什么时候不高兴了拿出来揪揪。”
郁青勉强道:“你直接揪我的头发,我又不会说什么。”
“那可不一定。”润生自言自语道:“人是会变的。万一哪天你不愿意了呢?毕竟也不是没变过。”
郁青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怪我……”
“我可没有。”润生抬起头,柔声道:“早说了,不怪你。你总得给我点儿时间,是不是?”
郁青听到他用这个语气讲话,就知道他说的没有一个字是真话:“润生……”
润生却打断了他:“听说明天有野外拉练。”